他站在观外,并没有进去,睁着两只不再明亮的大眼睛,盯着院中午睡的老人。
老人似有所感,偏头望了过去。
一个光着小脚丫,衣服破破烂烂,小脸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正望向这边。
老人心中不禁一颤,感觉心脏被人死死攥住,一种难言的情感涌上心头,灰白的双眼,泛起雾气。
小男孩见老人望来,无神的大眼睛动了,胆怯而慌乱地躲了起来。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快步朝观外走去,声音有些颤抖地喊道:
“游儿,我的游儿,是你回来了吗?”
小男孩没有回应,小小的身子缩在大树后,身体不停地抖动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老人站在门前,四处张望,眼角的皱纹间,已擒满热流,枯枝般的手指,不停抖动,但并未发现那个小身影,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徒弟。
“咔嚓!”
细微的枝条断裂声响起,小男孩的身体愈发紧缩,抖动的幅度也愈发剧烈。
老人偏头看向左侧大树,一团黑影在剧烈晃动。
他干瘪的腮帮颤抖着,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除却那颗躁动不安,但早已如霜打的茄子般的心脏,还在不停跳动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连呼吸声也是微不可闻。
看着把头埋在膝盖间,身体缩成一团,就像个小刺猬的男孩,老人心中再次一颤。
他俯下身子,干枯的双手缓缓捧起小男孩的脸,泪水再也忍不住,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哽咽道:
“游儿,我的游儿,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师父,我......”
小男孩也已泪流满面,脏兮兮的小脸上,两条泪痕清晰可见。
但他眼神闪烁,并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透过两条清晰的泪痕,老人看到了令他愤怒的东西,脸上陡然升起一抹怒意,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游儿,你的脸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干的,快告诉为师,为师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师父,您不要问了!”
小男孩扑进老人怀中,哇哇大哭起来,口中不断说着:
“师父,您不要再丢掉游儿了,好吗?游儿以后会好好听话,好好孝顺您......”
“好,为师不问就是,以后也不会再把我的游儿送人了。”
老人轻拍着男孩的后背,安慰起来。
但他的眼眸深处越发冰冷,直似将前方的空气冻结,冷的让人害怕。
虽说他没有厉害的本事,也没有强大的背景,但会一些江湖功夫,教训普通人,绰绰有余。
即便,他已垂垂老矣。
兴许是太累,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死,但两只小手却死死地抓着老人的衣角。
接下来的数天里,老人就出过一趟门,回来时带了不少好吃的,如桂花糕、酥油饼、烧鸡等,这些都是孩子平时爱吃的,其余时间都在陪孩子。
直到小男孩再次踏进镇子时,他才知道,领养他的那对夫妇,早就搬走了,走的时候很害怕,很匆忙。
“师父,下午还出去做法事吗?”
坐在对面蒲团上的陈游,随手抹了把嘴角的油渍,抬头看向老人,问道。
“当然,如果不出去,咱俩今晚可就要饿肚子哩。”
两人对视,老道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擦拭陈游嘴角的油渍。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生意了,真的还有必要挨家挨户问吗?”
陈游皱着小眉头,不解道。
老道看向陈游,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眼中尽是慈爱,开口道: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只要坚持不懈,铁棒也能磨成针,我们一定会接到生意的。”
陈游点着小脑袋,嗯了一声。
“师父,你不要动,耳朵上有脏东西。”
陈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伸出白嫩小手,帮对方拭去油渍。
......
时间就像一把锋利的镰刀,不停地收割着成熟的麦穗。
三年后,浮云观门槛上,每天傍晚,都会坐着一个小男孩,他呆呆的望着远处孤零零的坟墓,眼中不时有泪水划过。
夕阳西下,晚霞洒满人间。
陈游独自坐在夕阳下,坐在山林中,坐在道观里,坐在门槛上,也......坐在坟墓前,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