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眨眼便进入了六月初夏。
驻足远望,向前,是一条蜿蜒的黄色大土蛇。此时正值时节天干地燥,又因日光所照,道上盖着一层灰尘,李冒走在上面,尘土如烟般腾起。
地面依惜有几双行人的足迹,几只蚂蚁乱腾的爬来爬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道路旁挑出一面酒招子,酒铺子里摆着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多多少少都坐在一个、两个人,但却是静悄悄的,无一人说话。
李冒走进酒铺子,左右看了两眼,最后把目光移到酒炉旁那个白发老人,白发老人轻咳一声,迎向前去,弓身行礼陪笑说道:“客官,今儿人满了,要不改日再……”
话还未说完,李冒径直走向那张靠着窗子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狭刀,桌旁坐着个头戴斗笠低着头瞧不见相貌的黑衣少女。李冒拉开长凳,也不管上面是否有灰有尘,二话不说直接做了下去。
白发老人见此状连忙挥手招来一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那小厮便拖着一只木盘,将一壶酒放在桌上,低头走开。
李冒在杯中斟满了酒,端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干了,渍了一声,伸舌尖舔了舔嘴唇,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女,低沉的嗓音响起道:“这么多年了,老想着这一口,还怕味道变了,没想到还是老味。”
李冒声音不大但也不小,酒铺子不大,在场之人都听的清楚。那白发老人听到李冒这样说微微一笑,默默走到柜台里,回响起了清脆的珠子声,那是他在拨动算盘。
李冒又斟了一杯酒,问向少女,“你不尝尝?”少女闷不作声,李冒轻轻一笑,也不勉强,正待要喝,忽听到马蹄声响,几匹马打北向南奔来。不过李冒一口酒功夫,几匹马就倏忽来到酒铺外,只听见一人大叫,声音极其肆意,道:“店家,好酒好菜招呼上,伺候好大爷少不了你的赏!”
白发老人叫那小厮去了。
不过一会儿,外面就嚷嚷起来了。原来是那白发老人叫小厮去打发这群人走。小厮试图劝离他们,但那群人有那个是脾气不爆的?都是没王法的,马都停下来了怎么可能你来说两句走就走的?当即就一脚把那小厮踹到一边,硬闯进了去。
一群五人,为首的那个粗犷汉子腰间跨着一把大刀,叫道:“各位,咱们兄弟几个打天南山上下来,一路车马劳顿,就想喝口酒水,劳烦你们让个位子,都是江湖上的,不然的话别怪哥儿我不客气!”
另一个年轻汉子笑眯眯的看着窗前李冒对面那个黑衣少女身上,笑道:“大哥,跟这群世俗人说什么废话,他们见识短多识不得天南的排面,直接打一顿,杀了不就行了!”
粗犷汉子知道他这二弟什么意思,心领神会的笑道:“男的我数十声,十声一到还没出去的,别怪我大刀无情,女的……哈哈,爷开个例,留下来陪酒,就别走了吧。”
拨打算盘的白发老人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汉子,随后轻笑着摇摇头,说道:“好汉,这里是大邺,不是大泉,也比不得天南所管辖的地界,虽说都在白鹭洲,可想要撒野也得挑个黄历吧!”老人声音很低,很混,不仔细听听不出来说的什么。
汉子气往上冲,当即拔刀,指着老人,怒喝道:“老绑子,你个狗东西说什么?没长屁眼的王八蛋,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敢插话,现在我改主意了,男的一个也走不了了,就先刮了你!”
老人丝毫不慌,笑道:“好好好,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年龄不大,口气不小,胆子想上天,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啊?这可真是叼毛生的比眉毛晚,长的却比眉毛长!”这“长”字一出口,随手握住一旁的竹筷筒,轻轻向前一推,筒内十几双筷子像是受到某种不可言状之力,嗡的一声,银光微微一闪,爆发出一股逼人的寒芒,直奔汉子几人。
速度之快,使得上一瞬还无比嚣张的汉子,登时大吃一惊,在场众人也不由的注目看去。
汉子赶忙挥动手中大刀,试图挡下竹筷。但是只有砰的一声,竹筷就撞上了汉子的大刀上,汉子的大刀巨颤,居然无法抵挡丝毫,刀身从中寸寸断裂,数百枚细小碎片向后激射。
哪怕如此,那看起起来不过普普通通的竹筷依旧不肯停顿半点,猛地射向汉子,汉子吓得魂飞魄散,使得全身力才勉强躲开,他哪见过这场面,直接吓得腿摊倒地。
汉子露出一副半夜见鬼的恐惧神情,心中大惊骇,能叫那看似普通竹筷拥有如此威力,非是仙家所不能及也,一念至此,如坠冰窟,哆哆嗖嗖的道:“大……大爷……小……小人有眼不……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不但是他,连他刚才一同进来几名汉子也都跪倒在地,不断磕头谢错,生怕这神秘老头一个念头兴子不快了解自己性命。
白发老人放下竹筒,故作惊讶道:“你们不是天南山门下弟子吗?是哪为仙人座下,这等的没有骨气,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御物就吓的倒地求饶,据我所知天南山虽不在三教三家九流之列,但也是一等一的名门正派,门下规矩却是比三教加起来还多,实属规矩第一,礼教最严,老朽不才,年轻时去过一趟,瞻仰了一下那规矩石头刻,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其中一条就是可死不可下跪求饶,你们这……”
老人话还没说完,为首的那汉子就赶忙答道:“仙……仙,仙家有所不知,江湖上传闻,南边那三十六城又跟妖族开战了,这回不同以往,妖族来势汹汹,一连攻下五城,天南山举宗南迁,如今已是空宗,听说……听说已经全宗覆灭了,我们原是南边走镖的,想趁着这消息还未传开,胆大包天的借个威风,耍耍神气,运气好的话再赚上那么点银两,怎……怎料,这,这才刚出门就碰到您老人家一眼看破我等伪装,这……这……”
老人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没想到,那平日规矩最多,打个架都要先下战书,打好招呼的伪君子这会儿会这么有血性。”
汉子见老人对天南山有好感,壮着胆子打算博一把道:“没错,那天南山这次血性的很,整个白鹭洲就他们一门这么血性,其他门派,除去散修、剑修,不管大大小小,能去个十个八个的都是顶数了。”
老人点头,笑道:“打架可不成,杀人可就不行了,咱们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呢!你说是吧?”
汉子直点头,“没错,没错,不违法,不违法,也不乱纪,当一个良民,善待百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有能力者,顶天立地!”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你们走吧!”
几人如释重负,当下都松了一口气,但都是道上的,向着老人磕头起身忙往外跑。
可刚跑两步,汉子就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那个刚才调戏姑娘的年轻汉子也就是自己的二弟倒身在地,汉子心一横,扭头只跑,但接下来只觉得胸口一疼,原是那少女对他二人刚才的轻薄无礼之言不满,投了两跟竹筷,了解他们二人性命。
汉子倒地,看着那原先大哥长大哥短,敬亲敬爱而现在只顾自己活命慌不迭地头也不回的三人,心里突然想到“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跑。”一句,不免悲凉,忍痛侧身看向白发老人,断断续续喊道:“前……前……前辈,给,给我报仇!”说完身子挣扎抽搐了两下,就此不动,便是断气了。
老人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帮你报仇?你我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况且你还是一个冒名的小贼,相忘于江湖罢了,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就在这时,那名黑衣少女起身,这才看清了少女的全貌,身材匀称,长相英气。少女走到老人前放下几文钱,又走到一张桌子前站立。
桌子旁坐着个长相平平无奇,看一眼便忘却的男人,男人看到少女后先是一征,一面露出来了个憨实的笑容,一面用浓厚的中原口音热情的说道:“咋了妮?咦,你愁俺妮长勒俊俏了,叔要是有你这样里闺女,那可是祖梦都能笑腥了咯。”
少女手往男人肩上狠狠一按,“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于错,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有人的看法是,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好吃懒做,好色贪淫,假如你克勤克俭,守身如玉,这就犯了矫饰之罪,比好吃懒做、好色贪淫更可恶。”
汉子的眼神渐渐的沉了下去,但还是微笑道:“所以,妮你说这一大堆是想给叔说啥咧?咱先把手放下来中不中?男女授手不亲那!”
少女嘴角上扬,“好啊!”
当少女说完“啊”这个字眼的时候,男人只觉得耳边拂过一道阵风,鬓角的发丝都被吹的飘荡起来,随后只觉得脖子一凉。
那看起来柔弱没有多少力气的少女掐着男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所以,跟了一路,我请你去死!”
“你,王八蛋!”尽管男人早有提防在心底留有后手,但没想到被少女掐住脖子的那一刻全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想要现出原形远遁,更是奢望。
少女手上猛的加劲,伴随着咔嚓一声,男人便如同刚才的汉子一样死去了。
做完这一切后,少女如同无事人一样,回到桌子上。
只有那白发老人淡淡的说道:“在我这杀人,就放一万个心吧,不管生前再厉害,本事再通天,只要是死了魂魄直接去黄泉地府阎王爷那报道去,没有再还生的机会,大可不必担心它会在报复。”
一直坐着喝酒不吭声的李冒咧嘴一笑,说道:“你真以为我们还怕它再报复啊!能杀它一回就能杀它十回、百回、千回、万回!”
老人也是笑着点头。
李冒又道:“刚才那家伙死前说的不是中原话吧!哪地的雅言?这些别有用心的妖和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老是学中原的方言,以为这样就是正宗,哈哈,说好听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说难听点的就是二货。”
过后。
少女和李冒一同走了。
不一会儿,酒铺就剩下老人和小厮两人以及地上两个死人和一头死妖。
那个彪一口正宗中原话的男人头朝下一动不动,死的不能再死了。那小厮走进蹲下去推推它,结果不言而知。老人走到近旁,看到那地上有一摊血,是从男人脑子里流出来的,那血在地上缓缓绽放,而后有几只蚂蚁爬了过来,几只围在血摊旁舔舐,几只爬到头发上,钻进了脑袋里,不久,血的颜色由红色变成了黑色,犹如一潭孕养真龙的黑水。
老人的思绪沿这黑水一下子漂了很远……
在那南方无边浩海上,三十六座芥子小岛,三十六座威武城,似一叶扁舟,如一叶入海,应和着天空上参差不齐的星斗散落开来,大小浪花不断的淘着沙来席卷着岛屿岸边,时不时几只不知名的海鸟飞过,抬高脖子像是要引径自戮,轻鸣一声,音声飘渺,尘心尽涤。
这片浩海被人称作万里石头塘,三十六座威武城称三十六镇。
突然,一道惊天金光冲天而起,劈开了一道银河,露出了一片虚空,在那虚空无尽处闷雷炸响。雷闪之处,一抹高大身影现出。随后,不断的飞剑伴随着无穷的剑气掠出,霎时剑修盖天。
为首的那位向前一步跨出,脚下万里石头塘海水波涛骤平。
万里石头塘的尽头,滚滚黄沙似流水,十二璀璨道光柱拔天而起。
那平静下来的万里石头塘由中而向两边自表向底结起万丈坚冰,像是在为这场惊天大战准备战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