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亮了,没有风,寒气仍然袭人。
下了公交,我便急不可待地往火车站前方走去。行李箱碾过地面发出的辘辘声,夹杂着行人和车辆发出的声音,杂乱地传入两耳。我左手拖着它,加快了脚步,右手将上衣的拉链拉至颈脖,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之中。不远处就是我们约好相见的地方。那里,我不只来过一次,今日却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目之所及的那条金牛雕像旁,有不少乘客,他们大概已出站许久,有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有的则穿着长长的呢绒大衣,或是站着的,或是坐着的,身前还放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我迅速穿过人流,向着约定的地方走去,慌忙却又仔细地搜寻着眼前的每一个面孔,生怕走过她面前却认不出她来。
“嗨,玉鸿,这里,我在这里!”正当我忙不择路地四处寻找的时候,她看见了我,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激动地向我喊着,同时挥动着右手,左手将一束水仙百合抱在怀里。而她身后也出现了两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我愣住了,看着这个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的女孩,不敢相信,她就是我认识的孙小艺:秀发披肩,月湾浓眉下是一双清澈的丹凤眼,身着一件咖啡色的普柔菲收腰系带长款风衣外套,浅红色衬衫、黑色的显瘦修身裤和白色的冬季长筒靴。正是女大十八变,这个在我记忆里还一脸稚气的女孩,如今已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丑小鸭了!
她弯下腰,将放在身前的红色手提式行李包上的玫瑰色女式手提包跨上左肩,顺手提起行李包闪到了我面前。对于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后来竟在我回想的时候变得模糊不清了。我身后的行李箱,也在看到这位女孩的瞬间,满嘴的唠叨抱怨嘎然而止,静静感受着血液的热流,经过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遍及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它也因心跳失去规律而有失自然之态。
空气之中仿佛飘来了一阵暖和的气流,激活了我身上早已被冻僵了的每一个细胞,从头部到脚底,由内脏及皮肤,每一寸肌肤无不洋溢着激动而喜悦之情。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女孩身上时,发现她显于面部的激动和喜悦之情,较之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给你!”她打破了片刻的沉默,双手合拾那束百合,带着一脸娇真的笑靥将其递了过来。
我双手接过,仔细地看了看,才对她说道:“谢谢,花如其人,真漂亮!”
她微微低下头,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分明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未知那一刻,除了我的那声谢谢和真挚的赞美之外,她还会期待着什么?我们的文化自古以来都是比较含蓄的,就算是亲人或亲密朋友见面,也不见其拥抱,然后亲吻脸颊。“如果我向她张开双臂,或者直接揽她入怀,那么,我们会有一个深深的拥抱吗?”后来,我不禁这样想。可是,当时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尽管一切都证明了我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我一方面高兴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心生一丝忧虑。高兴是因为她这一路上有人相伴,我不用担心那段没有我的回程,她会遭遇什么窃贼之类的事情;心生忧虑是因为日久生情,而我们往后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人都有一种怪癖:即使能拥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的时候,不愿意去珍惜,当失去的瞬间,也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甚而会有一种隐隐的痛觉缠绕在心头。如果她向我介绍身后那两个男生中的任意一个,说:“这是我男朋友。”我可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掩饰那一瞬间从我心头闪过的失落感。就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对她的感觉,对她的情,理性地说并非只是友谊那么简单了。不然,我又何以有这么一丝忧虑呢?友谊是一杯淡淡的白开水,味儿总一样;而爱情呢,是一杯待你调度的咖啡,稍不用心就会不合胃口。所以,对于喝水和喝咖啡,你总得对后者多花心思,因为多花心思,便多了忧虑。倘若心无所求,又怎么会患得患失呢?
“噢,这两个是我同学,”她似乎突然想起该向我介绍点关于身后那两个人的情况,这才说道,“他们也都是云南的,这位——”她指着身穿蓝色运动服,黑色休闲裤的那位说道:“是昆明本地人,这位——”指向另一个——“家在腾冲。”
“你好,我姓赵,名庆国。”穿蓝色运动服的说着伸出了手来,我连忙和他握了手。接着他又替小艺介绍道:“他姓杜——”
“杜鹏”还没等赵庆国说完,杜鹏便乐呵呵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和他们握了手,并作了自我介绍后,我说道,“小艺一路上有你们相伴,我可就放心多了。听说她坐客车晕得厉害,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等她一起回去,以便有个照应。”
“什么时候你会为我担心了,坐火车我不晕的!”她笑着说。那两个小酒窝很自然地挂上了脸颊,给我一种甚是久违的感觉。
“确切一点吗?——昨天,十点四十起!”向着广场前方走去的时候,我打趣道。
“难怪我们没见你有晕车的迹象呢。”赵庆国一边在小艺左边走,一边说道。接着,他又向我说道:“你要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