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让宣传口的人过来回答这个问题,加上编剧二次艺术加工,大致应该真的会变成一句“我必须要对得起我身上这套警服”吧。
可田良从始至终没说过这些个虚头巴脑的话,与之相比,他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草,东哥,你给我仔细瞅瞅我这算不算是破相了?我对象万一嫌弃我可咋整?”
我笑了笑:“没事儿,大不了我再给你找个对象。”
田良当时就不乐意了:“吹什么牛逼呢你搁这儿?你当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都没对象呢,你那相亲对象又黄了,整个警区包括全所都已经传开啦。”
“?”
“总所伙房孙姨她闺女跟你差不多大,离婚带娃,我替你看过了,人挺好,就是两百来斤。”
“??”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东哥真不是我说你,人家跟你差不多年纪都已经离婚了,你连个对象都没有,这合适吗?说出去给咱城中丢人呐。”
“???”
“要不你就从了吧,孙姨可满意你了,你只要娶了她闺女,连孩子都是现成的,一步到位,从此你就可以直接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啦。”
“?????”
要不是他脑袋上缠着绷带,我想怒搓其狗头,不对,我也想给他来一板砖让他闭嘴。
对于基层派出所,联防队员一直都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雨雪天对于我们基层一线民警非常不友好,那天白天我个人出警6次,巡逻期间接到值班室电话转警2次,再加上巧遇两位梁上君子,加起来一共出警9次,其他干警未必比我少,联防队员则更多,因为他们每次都要跟着一起出警,根本转不开。
我们干警辛苦吗?这是必然,每天应对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儿,有时候真的疲于奔命,但无论如何,我们干警的薪水待遇相对来说一直都不低,而且我们从1998年开始就陆续落实五险一金,可联防队员呢?他们有什么?
02年这个阶段,联防队员不只是薪水低,莫说五险一金,他们连三险一金都没有,是什么都没有,一个月就450块钱工资,可有些时候他们是要跟我们一起顶上去的。
脑袋上缝七针,板砖怒怼毛贼,这事儿让田良在某段时间名声大噪。
我记得一直有人问田良,后来有一次田良被问急了,回答曰:“为啥不放他走?我凭啥放他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特么就干这个的啊!那我能怂吗?不能够啊!”
很质朴很纯粹的回答,这的确是田良的风格。
有时候真的很无奈,明明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可待遇却几乎完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躺在地上的是我,我并不是要跟田良抢功劳,我只想所有人都平安,不只是我们的人,包括两位梁上君子也是如此,但这事儿换了任何一位有编制的干警,因公负伤脑袋上缝了七针,这事儿都值得宣传口大书特书,县里局里肯定都会有领导过来,虽说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评上三等功什么的,但必然会对整个从警生涯有正面影响,可田良呢?
莫说县领导,连局领导都没来,所里教导员倒是真的来了,还拿了慰问品。
至于奖金,具体金额我都没脸说,后来还是老刘跟我们几个一人出了点,给田良凑了一千块,这厮立马乐呵呵的跑去跟对象吃大餐去了。
您猜他带女朋友吃什么去了?我听其他联防队员说,这厮带着女朋友去吃的【麻辣兔子头】。
她女朋友都懵了,就这他还一边啃兔头一边催促:“吃啊,你咋不吃呢?”
麻辣兔子头深受我们城中警区喜爱,3块钱一个,在那年月这的确算是一顿大餐了,可问题他是请他女朋友吃饭呐,听说他女朋友强忍着尝了一口,就一口,剩下的全被田良这厮给吃了。
我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这厮就这德行都能有对象,我那时候到底忙什么来着,凭什么我没对象?
但无论如何,我们私底下对田良当时做出的选择其实评价一直都很高。
用老刘的话来说:“都是半大孩子,工资这么低,人家爸妈把孩子交给咱们,不图钱,就是图一个心安不让孩子在社会上瞎混,至少让孩子明白哪些事该做哪些事绝对不该做,脑袋开花咱们也不闻不问算怎么回事儿,好歹得给他俩月工资当奖励啊。”
但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辅警想要转正难如登天,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或者考编,可对田良来说考编同样难如登天,至于重大立功表现,那真的是拿命换来的。
我印象里好像后来2020年前后,有一位被誉为【最强辅警】的存在成功转正,但那是因为他在痕迹工作方面的确已经强大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完全可以说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田良始终都是联防队员,并未转正,关键是这厮虽然脑袋开花,可他出院后依旧死性不改,平时依旧是吊儿郎当没正行,关键时刻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生猛,后来我们都叫他良哥。
一直到二十年后我跟良哥的关系依旧很好,有时我们俩会找一个犄角旮旯里的老饭店,点一盘干煸鲅鱼,点一盆白菜炖豆腐猪血,去隔壁小卖部买一瓶14块钱的牛栏山,连酒算上菜总花费也就三十来块钱,
然后就面对面坐着,偶尔掏出手机一起组队打把够级,更多的时候是随意闲聊,不谈工作也不谈家庭,就随心所欲,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说,就俩人面对面坐着就感觉也挺好,很舒服。
突然想找良哥喝一杯。
“一个月几百块你玩什么命?”----by《给爸爸的信》
敬良哥。
敬那些年每一位一起出生入死的联防队员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