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白色浓雾弥漫在雾河周围。

这里的能见度比自家生铁厂的周围还差，让穿着朴素的古德蒙德有点找不到北。

雾河南北岸不同气温导致的温差是这些雾气久久不散的原因之一。

古德蒙德踏过脚下的简易舷梯，站在了挂着乌鸦纹样风帆的三桅帆船上。

他的随从都被拦在了船下，现在的他正孤身一人站在空旷的甲板上。

白茫茫的一片迷雾中，古德蒙德只能看到几十米外往来不断的庞然大物，却被浓雾遮蔽看不见原貌。

这些都是商帮掌控的商船，雾河船坞上往来不断的商船正满载着行商和各类货物往返于南北河段。

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偶尔，“白灾”会让商船短暂停下几年。

但“白灾”一过，弗雷尔卓德各地的行商会再度齐聚于这座船坞，等待着去往炉乡。

雾河船坞建立在阿赫韦坎平原以南，这座看不见容貌的船坞由北地行商组成的商帮掌控，而他们向来和炉乡不对付。

原因很简单，这帮潜在的暴力团伙是炉户祭祀需要重点盯防的对象。

近百位能力迥异的兽灵行者和一小部分萨满祭司选择为商帮效力。

行商们或许可以从雾河的其它河段来到炉乡，而想要带着采购来的货物回到北边，就只能给商帮上交足够的买路钱。

不要想着偷渡，没有兽灵行者的指引，雾河上的浓雾足够让不熟悉航道的船只被其它大船撞沉，最后落得个人货两空的下场。

炉乡没有精力去协调和商帮之间的关系，历代大祭祀们都认为，只要行商把北边的农牧货物留在炉乡就够了。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白灾”让两边逐渐不信任，时至今日更是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

古德蒙德站在甲板上望向前方的一片浓雾，他的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只能隐约听见远处民夫搬运大件时呐喊的劳动号子。

他此刻反倒有些平静，反正艾莉萨提前为他占卜过，此行没什么危险。

放任思绪蔓延的空洞状态下，尊敬的问好声从古德蒙德背后传来，

“古德蒙德先生，很久不见。”

古德蒙德不耐烦地转过身体看着白雾中无声显出身体的男人。

距离大概3米左右，古德蒙德才看清他苍白的脸，以及那双比浓雾还要白上几分没有瞳仁的双眼。

古德蒙德看着他没有一丝皱纹的惨白的尖脸，没有说话。

“我是雾尼。”

名叫雾尼的男人穿着黑色鸟羽制成的萨满祭祀袍，脖子上挂着由各种鸟类头骨串成的项链。

古德蒙德只是点点头，面对这对擅长占卜的双胞胎，多说意味着多错。

“请和我来，富金一直在等您。”

雾尼领着古德蒙德进入了三桅帆船的船舱。

一间不大的休息室内，古德蒙德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富金。

这两个双胞胎长得一摸一样，没有哪怕一丝区别。

但更让古德蒙德感到奇异的是，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两人的面容还没有一丝衰老的迹象，一如十几年前古德蒙德第一次见到兄弟俩的模样。

时间似乎忘记了这对兄弟俩。

只是，富金同样苍白的双眸中夹杂了些许死寂的灰色。

“尊敬的古德蒙德先生，我很高兴看到您从劫难中安然抽身而退。”躺在床上的富金看着天花板对着古德蒙德淡淡道。

富金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狼人是商帮派去的？”古德蒙德挑起眉毛。

“并不是，商帮无意也不敢插手炉户祭祀的内事。我只是看见您的命运之河出现了一丝涟漪。”富金带着笑容淡淡开口。

古德蒙德撇了撇嘴，他很讨厌这俩从来不把话说明白的神棍。

“还是聊正事吧，我很忙。”古德蒙德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富金点点头，“很抱歉给您带来的困扰，不过我们必须换取足够的金橡木。”

他顿了顿，带着些许灰色的白眼第一次出现了混沌的波动，

“我们准备离开弗雷尔卓德了。”

为什么？

古德蒙德皱起眉，这俩人为商帮的首领“雷矛沃坦”效力，他不可能亏待两人。

那富金和雾尼为什么要带钱离开这里？

古德蒙德找不到答案，但他旋即有了不好的猜测，开口询问，

“‘白灾’又要来了？”

富金摇摇头，“以北边诸多萨满祭司占卜得到的‘征象’来看，至少今年没有‘白灾’，我自己暂时也没看见任何‘白灾’的迹象。”

古德蒙德想起了他之前通过不同渠道获得的“白灾”资料：

“征象”是萨满祭司每年开春时举行占卜仪式得到的几种材料，按照不同的排列组合后，就能预言今年天气的大体走势。

这种涉及到未来一年天气的预言非常困难，需要的材料也十分珍贵。所以小部落的萨满祭祀每年只会举行一次占卜。

有些大部族的萨满祭司会在入冬前再做一次占卜，缩小占卜的时间范围，从而更精确地确认今年是否会有“白灾”降临。

“白灾”总是在冬天降临。

古德蒙德不理解了，“那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弗雷尔卓德？”

长久的沉默中，古德蒙德似乎是第一次从两人惨白的双眼里看到了情绪的波动。

“弗雷尔卓德早就不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只是想通了这一点。”富金舒了一口气说道，像是终于放下了重担。

站在一旁的雾尼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只是想在临死前，再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安然埋葬的地方。”

古德蒙德左右打量着两人，绝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古德蒙德相信他俩应该是预言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不得不离开炉乡，离开弗雷尔卓德。

富金混沌一片的眼中看见了漫天的雪花落在赤色的河流上，可他只是苦笑着没有说把他看见的景象说出口。

一片沉默中，站在一旁的雾尼打破了沉寂，

“古德蒙德先生，感谢您让外城得到了真正的繁荣。我有一个建议，不知您愿不愿意听。”

古德蒙德眼见他俩不可能把获知的预言告诉他，只能顺着雾尼的话，

“说来听听。”

雾尼斟酌了几秒才迟迟开口，

“小心您的那位合伙人，小心她，小心他们。”

古德蒙德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形，他在心里嘀咕道，

“小心艾莉萨我理解，小心他们是什么意思？”

雾尼并没有解释，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古德蒙德该离开了。

古德蒙德最后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向着屋外走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