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听闻,侯爷是同几个朋友外出采风了,毕竟侯爷在有官衔之前,还曾是个游侠。”崔影面露艳羡道:“侯爷这官才做得有滋有味,我们不过是案牍上的苦命人罢了。”
韩大客气道:“大人太过自谦了,您是扬州城的父母官,城里的数十万户乡亲父老,还得仰您的鼻息。”
崔影摇头笑笑,由韩大打起了毡帘,低着头入了正堂。
崔影来了内宅里,房中女眷也尽是清空,只有搭在病榻旁的矮脚桌上,摆着些汤药碗碟还没来得及撤去。
再看病榻上林如海的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发青,长发凌乱得都未盘成一个髻,病症比崔影预想的还更严重些。
在丫鬟的搀扶下,林如海欲要起身行礼,还是被崔影连连摆手止住了。
“林大人身体有恙,怎好还拘于礼数。是本官不告而来,林大人安歇便好。”
林如海声音细微,有气无力道:“崔大人海涵,林某本欲操持盐务,熬了几个昼夜,不想竟是病倒。”
连咳几声,林如海又道:“年节已过,这总商的位子也不能一直空缺着。有关竞拍的细节,林某倒是都想好了,只是眼下无力操持,给崔大人添了麻烦。”
崔影摇摇头道:“林大人客道了。今日造访,一来是看一看林大人的身体如何,二来便是这盐商之事。”
“本官对盐务并不通晓,还需得问一问林大人,这总商的条件都得满足哪些?”
林如海深吸着气,调解呼吸,轻声回应,“需得看财力,人力及运力。便是盐引,盐田,漕运及商铺分销。倘若在一地的商会中,名声人脉都为上乘,更是上佳。”
“再……”
身边丫鬟恰到好处的再喂了几口水,林如海继续道:“再有人能为其背书,那便是不二人选了。”
崔影听得认真,暗暗将林如海所言记下。
林如海又道:“眼下,可先统一筛选一遍,在扬州盐库发放盐引,以多少盐引为门槛,为竞拍会门槛,便由崔兄来定了。”
崔影连连颔首,“这个法子很不错,那好,既然林大人已有规划,本官更是义不容辞了。要本官独自来办,的确困难重重,但林大人病卧床榻,将心血和盘托出,这政绩本官自然要笑纳了。”
崔影打趣一句,林如海也是赔笑。
“有劳崔兄了。新发盐引模具可见照磨所,用兄长官印便可生效。”
每一张盐引皆需要拓印,而拓印的模板,便统一收容在掌管文书,卷宗的照磨所内。
崔影起身作揖,“好,那本官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崔影转身离去,两位姨娘正巧从远处廊道里走了过来,每人穿得都极为素净,眼中更是泛红。
“崔大人。”
崔影微微颔首,余光又留意了两位姨娘脸上的愁容,实乃不经雕琢,发自本心,内心不由得暗叹了遍,快步离去。
恰巧出现的两位姨娘对视了一眼,望着崔影远去再不见了身影,便忙回去了房里,坐来了床榻旁。
“老爷,崔知府已经走了。”
方才有气无力的林如海,再开口便是浑然有力,瓮声瓮气道:“我倒真不想岳凌的怀疑能成真,这崔影是个有能力的官。”
白姨娘开解道:“表面浮华,也并不一定内里不含铅。倘若真为人父母官,爱民如子,便能知百姓之忧而忧,绝不会以权谋私,行作奸犯科之举。”
“侯爷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林如海也是点头,惋惜道:“朝中多有能人,但却不做有能为之事。藏拙于身,锋芒尽隐,只图一时安宁。”
“若是前朝,如此行事也无话可说。但陛下所需,是在动荡之际,能力挽狂澜扶天倾,这便显出岳凌的可贵来。”
“而且,在这风口浪尖之际,若还有人包藏祸心,挟势弄权,依我看是没好结果的。”
林如海悠悠感慨国事,两位姨娘便也插不上嘴,便都坐来了榻上,一左一右的服侍起来。
两人贴得近了,便让林如海不禁皱眉。
他的脸色苍白,虽然有一部分是妆容的原因,但底子也真是没太多血色,所以才没被崔影察觉。
这一切还真得“归功于”这两位姨娘。
“你们能不能去偏院和那些丫头顽闹,留我一人在房里清静清静?”
林如海冷声开口。
两位姨娘幽怨的瞥了林如海一眼,又抚了抚有些不争气的肚子,叹息着再出了门。
……
“崔大人,您随我这边来吧。”
盐院的师爷引路,将崔影一路带到了照磨所。
“林大人亲力亲为的习惯了,一点小事都需过问。本来无需知府大人太过操心,只这照磨所的盐引,实在牵扯巨大,还需大人亲自过目。”
崔影微微颔首道:“林大人为官以勤勉著称,本官虽然也是公务缠身,但要想事情做得并无纰漏,多与林大人学一学,多来看一看也是好的。”
师爷连连称是,唤了照磨所的小吏将库房大门打开。
光照进房,便见得靠墙的木架上,摆放了成排的匣子,每个匣子上倒是都没上锁,似乎只是为了保存方便,才密封存储。
小吏拿着一本名册,对照着木架的盒子寻找起来,半晌才翻出了今年该发行的新盐引,掀开木盖呈给了崔影一观。
里面躺的是一方正的铜板,其上篆刻云龙纹边框,篆书的户部官印,以及几排小字。
“隆祐五年春,两淮巡盐御史府。”
“每引计重四百斤。”
“私贩越境者斩。”
最后还有盐场的落款,其余有关盐商姓名,商号,领引日期,核销日期,便都需要手填,一式两份。
崔影收回目光,望向着满排的木架。
“这里是旧盐引模具,为了方便,都在一起存放监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