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查理·黎佛庄园,地非简单石头铺成,低头是桧叶白发藓侧卧两行,昂首有银杏略叶成毯。四周和风而过,乃自欧洲式大理石雕刻之石像口中。金叶银叶散落池塘,浮动涟漪惊起鱼跃。一圈参差不齐的尖锐岩石宛若刺入水中,池塘却波澜不惊;两岸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围绕热泉光摇喷雪,青珠跳动,霓岚氤氲,活跃而衬静池之静,又以静引动,却动静相接,以激烈、活跃、平静之波澜至涟漪至静水之转折变化示尘世历经之跌宕。不然,“身动师心,心静无尘”何故刻字于泉后假山之上?
转而至其假山后,上刻“哮阚之群,如熊如罴”,下刻“蒙轮挟辀之士,拔距投石之夫,冀马追风,吴戈照日”。
“局长先生,我来了。”
“喔,是你,就是昂比利多老兄推荐来的那个留洋学生。是留学的......”
“南京大学。”
“南京大学,我有点印象,和维滕堡大学一样是皇家学会直接管辖的,跟党国的教育部没有关系的那个。”
“对正是。”
老人的体态显得臃肿,有所驼背,坐在木椅上可能还没有安东尼蹲下来高,就像一只人那么大的蟾蜍穿着黑衣黑裤,戴着黑帽。左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右手则撑着一杆印度老山香檀木制成的圆润手杖,略有大拇指那么粗。虽然如此,但一袭黑衣黑裤黑帽与脸上那仿佛在说“事态不容乐观”的紧绷五官总能令人联想到这周发生的一些大事。一副框很粗的圆框眼镜搭在鹅卵石似的鼻子上,上面是痴痴地望着远处的日出的眼睛圆瞪与被黑帽挡住的额头,下面是把苹果肌与嘴角向下的嘴隔开的两条铺满阴影的线,嘴里正吊着一支比小拇指更细却比马的脸更长的雪茄,雪茄的三分之二处上套了一个紫色的环,商标则被这位看上去很倔强的老人撕掉了,只留下一个布满针线的椭圆形在雪茄的开口处——他在反向抽烟。
安东尼坐在查理·黎佛后面,两只手紧张地握着,搭在一起,侧着盯着这位看上去不是很愉快的“老蟾蜍”。
“安东尼,最近工厂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令我很是苦恼。”
“怎么了?”
“辖区内大多工厂里工人工作时间长,报酬少,就闹罢工。现在党国中央要搞国有化改革,就借着这个工人罢工的机会大肆宣扬私有制的问题,以获得舆论支持。”
“嗯。”
“你也知道,我这个局长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是靠年轻时跟民权党打帝国政府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但是现在警署都是地方管地方养的,都得靠地方上的企业支持。要是这些企业被收为国有了......那我这警署谁来养?”
“那得开封方面养,但是开封方面只养警署,未必养现在的警署。现在警署里必有不少人是和当地企业有合作关系,尤其是宪兵那一系的,倘若这些企业收归中央,这些人没有了金主,警署恐怕得跟着大换血,副科级以上的都得卷铺盖走人,换成中央分配下来的。”
“你说的是正确的。那你要怎么应对工人罢工?这其中的利害你可晓得?要是镇压,给开封方面知道了那不得大肆宣扬?到时候警署、企业还有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要是不镇压,放任事态扩大,开封方面宣扬的不得更加厉害?”
“局长先生,在下有一策。”
“什么计策?”
“看这个架势,开封方面和殖民地的资本家的矛盾已经完全不可调和了。开封方面所代表的那些中央大财阀、官僚的利益是将万物垄断即‘收归国有’,殖民地上长出来的具有民族独立性质的资本家要保卫生产资料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一条无法避免的道路,一条不能不走的道路。”
“具体是?”
“革命!血的革命!”
“这可使不得!”
“那这样,我再具体一些。”
“造反那可不成,现在我们能团结的力量太少,跟开封方面对抗就是鸡蛋碰石头!完全打不赢!”
“黎佛先生,我等下要说的方法可能有些违背您的常识,但的确有效。”
“什么?”
“斯戈德·伊贾斯拉维奇你知道吗?”
“他以前在民权党里的时候我见过他,他也认识我,是老领导了。”
“请看这个。”
说罢,安东尼从阿莉尔送给他的手提箱里抽出一本大部头。
“喔,这个就......”
“没错,《资本论》。”
“那,我差不多懂你的意思了,不愧是留过洋的......”
“那我考考您,*************?”
“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