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亮,寒意驻足。
那牛家村里此刻静悄悄一片,家家户户都还眷恋着被窝。
只有牛二家里,早早有了动静。
六旬花甲的牛二老母,率先舍去被衾,起身之时忍不住哆嗦。
“娘……”
身怀六甲的儿媳,亦是难以安眠,此刻轻易被惊醒,忍不住出声。
“躺回去躺回去!”
眼看儿媳也要起身,生怕冷寒动了胎气,老人立刻开口,不令质疑又怀揣浓忧,“今天有老婆子去山口盯着就行,你不许过去,家里的杂事,也已经说好,你小弟会过来帮衬着,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说罢,老人小走着,离开里屋,尝试推开外屋的门。
但外面早就被积雪堵住,虽然不如山里雪深,却也不是她一介老人能推开的。
唉~
家里失了顶梁柱,这日子立时就变得难过起来!
老人家又忍不住有些遥想自己年少之时,那时候才是真的太平盛世,不似现在,像她这种年岁的老婆子,在十里八村都变得罕见。
心里嘟囔着,去到厨房,揣了点吃的,再爬着这边窗户,缩钻出去。
一碰到外界的寒冷空气,立时便忍不住直抖缩,但还是强忍着,立刻把窗户闭拢上。
深一脚浅一脚,吱呀吱呀,蹒跚地走出村子,往通向容山的山口而去。
中途停停歇歇,走到山口路边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手脚直哆嗦,嘴唇有些发绀,再取出怀里捂热的吃食,一点点地混着唾沫吃下,很噎。
老人家却浑不在意这些,只望眼欲穿地眺望向大山深处,眼里有着浓浓的期盼,想要看到自己儿子,即将当爹的牛二,再度带着憨实的表情,从山里面走出来。
只可惜,这希望注定会落空。
当太阳悬正之时,陈照拉着雪橇板,出现在都冻得有些迷糊,阳光根本无法暖解的老人眼里。
她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牛老婶,牛老婶?”
陈照来到近前,放下拉绳,开口喊着,又挥了挥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然后,一看到自己被冻成块的儿子,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还是陈照早有准备,及时扶住对方,并伸手按了一下人中,这才让其没有昏过去。
即便如此,也是有好一阵才缓过来,接受这个现实。
“我的儿啊!”
扑过去抱着哭,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形,令陈照心头一叹,暂且只等着。
有一阵子,老人的悲拗才略缓,因为逝者已矣,生者还需要努力求存。
“陈小侄,那一钱银子的劳金,还希望你能宽宥一些,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来给你怎么样?”
老人家显得很窘迫,很是无地自容,但眼下情况已然落定,这个冬天又意外地冷寒,是个冻年,仅剩的那点家财余粮,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所以只能压抑悲拗,舍下老脸,如此开口,看得让人心酸。
对此,陈照露出一个往昔才有的清澈表情,只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只要把条子写好就行。”
只要明年要账时会给就行!
至于自己家现在面临的经济问题,问题不大,把那头一百几十斤的狼顺利卖掉,就能基本解决。
总之就是,现在情况变了,能挤出这点余裕,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多谢,真的多谢!”
老人家连连道谢,就差跪下来,还是陈照及时托扶住。
接下来,他还送佛送到西,拉着雪橇板,送到了牛家村这边。
途中。
寒风不时地吹起,掠过那单薄可怜的老人,吹过正逐渐热闹起来的牛家村,再吹到那背阴县城之中。
县衙的衙役,早就在知县大人的命令下,驱使着乞丐等诸多闲杂人等,让其等以工换食,把大街小巷的积雪铲掉,送到城外,堆到合适之地。
在底层这般忙碌,川流不息之中,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却是不受寒冷侵扰,依旧过得悠哉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