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人的落座,一阵悠扬的钟鸣声响起,就像是按下了静音键般,现场的嘈杂之声渐渐熄灭了。
众人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大会中央那个稳步登台的身影——男性,中年模样,短小的胡茬遍布下巴,头发仅是草草经过打理,甚至就连一些零星的碎发还清晰可见。
眼皮下黑沉的眼袋,似乎传达出眼前之人随时都可能因为过劳而横死当场的危险信息。
真要说此人的外表有哪一处尚且称得上体面的,大概便是那身新买的西装了。
不过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其内衬的领口并没有好好打理,甚至连最底下的纽扣都并没有扣上。
加上之前糟糕的第一印象,不难猜测这身衣装可能是主办方为了保持体面临时为其披上的,而且对方还并不是很配合......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皮鞋同阶梯接触的声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走至了台前。
他不急不缓地从内衬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张褶皱的纸条摊开,看了几眼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念了起来:
“首先,我很荣幸能够在此等重要的日子,作为救济会的代表,站到这个台前,在世界目光的聚焦之处,同来自世界各方的代表们就现世救亡图存的事宜,展开共同的探讨。
自圣者陨落,已过去了两百年,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我们曾信仰相异,曾理念向背,曾兵戎相向。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原始而野蛮的争斗形式还席卷着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土地。”
中年男人将手中的小纸片翻了个面。
“诚如字面所言,这种争斗是愚蠢的,它只会让人类在无尽的内耗中走向毁灭。想必大家也早已知晓,昔日圣者临终前对这个世界的加护即将消失,来自灾渊的威胁将再一次扼住我们所有人的咽喉,无人可幸免。”
读到此处,中年男子不由地顿了一下,
“特别是在场的所有人。”随即补充道。
他抬起头,观察着席位第一排处七人的表情,无一例外,他们的脸色都谈不上好看,甚至颇有种色厉内敛之感。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昔日的神明早已故去,我们已经无法再得到来自至高者的庇佑,卷土而来的灾渊只会更加强大,来自暗面统治者们的厄耀气息超过了曾经所有的观测记录。
就现在而言,已观测到的祸源之统数量高达八位,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明白祂们的名字意味着什么,甚至不少神属的原典中都有关于祂们的记载。
神明已死,但神敌尚存,祂们混沌的本质注定了我们无法共存,因此,停下毫无意义的争端势在必行。
诚如我之前所言,来自曾经不同神属的我们依旧难以毫无芥蒂地互相包容,但外部的威胁值得我们放下往日的成见。末日的钟表早已不可避免的进入倒计时,那不是我们所愿意接受的未来。”
原本生硬的演讲不知何时脱离了草稿的框架,无机质的话语带上了真挚的情感。
“所以,拜托了。”中年男人向众人深鞠一躬,随即将腰板挺了起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
争斗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是通过对话的方式,将原本的暴力和血腥隐去,抹掉野蛮的底色,为其粉饰上名为文明的外衣。
这场统筹各方,权衡利弊的大会最终持续了20天。
在这段时间里,神圣教廷国解决了与罗马、巴比伦、埃及三方就领土归属方面的问题。这场跨越千年之久的领土争端终于是画上了句号。
当代教宗正式签署了文件,取消了对超凡学者等群体的污名化及承认了他们的合法地位,并就教廷千百年来对学者们的迫害一事表示了真挚的歉意。
昔日的霸主最终还是迎来了旧时代的落幕,教廷挥斥方遒的过往,在此刻,彻底成为了历史。
东方方面,天竺之前两面通吃的无耻行径也在此时遭到了清算,回过味来的各方势力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了天竺。自知理亏的那罗延只得割肉放血,最终才得以息事宁人。
瀛洲代表再次宣读了对煌夏的投降文书,但真正的话事人其实并没有莅临现场,自上代天皇毙命,直至今日,天皇的继承人问题仍未解决。
原本的瀛洲在投降后是应该作为行省并入煌夏的版图之内,但由于另一个战胜国——美洲共荣联邦的介入,最终得以保留其独立性。至于代价吗......
煌夏代表灰衣老者在看到瀛洲的天冠被交到美联手中时,低压直飙150,当场喜提icu贵宾套房一间。
不过最终煌夏方都未再就此事提出过意见。
最终,一个新的庞然大物——统世协会,诞生了。
由曾经的济世会为主体,统筹各方势力后组成的一个国际联盟。有着调度各方的权力,对于现世内各项事务有着最高裁定权。同时承担着维持现世稳定运行和协调各方的使命。
救济会会长——艾萨克·埃文斯任命为统世协会第一任会长,如若不发生特别情况,这个任期可能会持续到他生命的尽头,当然,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解构了圣者护壁的运行原理,以象征“弥赛亚”的天冠为能量基座加以天竺“毗湿奴”天冠的护世权柄进一步强化,使油尽灯枯的屏障焕发生机,形成了一个新的笼罩现世的仪式法阵——“最后的庇护所”。并不具备直接的强大防御力,但却可以将灾渊流向现世的余毒尽数过滤稀释,将现世隔绝在灾渊的侵蚀之外。
以煌夏“中央黄帝”天冠象征的“天行有常”和巴比伦“马尔杜克”天冠代表的“绝对法典”为基石,辅以无数有关万事万物稳态运行的规律框架,定下合适的标准以赋予其相应的物理性质和参数,形成了一整套连创造者本身都必须无条件服从的现世法则——“常行之理”,保证世间万物稳态运行的同时,将对以太的被动消耗降到最低。
依靠罗马“朱庇特”之天冠中承载的“命定之理”和埃及天冠“冥府太阳”所蕴含的“先知之智”,构建起一个算力几近无限的超级计算器——“天之心眼”,可以在短时间内就现有的数据构建出无数个未来预测模型,估测未来可能的走向并就现有问题提供可行的方案,大幅提高人类进行决策时的试错空间。
凭借美联天冠“魁札尔科亚特尔”中“太阳历法”的权能为底座,制造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最终杀局——“终末太阳纪”。当现世真正意义上的面临灭顶之灾,当世界的生命彻底走向最后的尽头,那么幸存者们有资格揭开这份”潘多拉的魔盒“,将一切化作薪材,拉着敌人们一起迈向毁灭。
在各方的努力之下,现世这座摇摇欲坠的灯塔得以有了喘息之机。但无疑来自灾渊的威胁并未消失,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清晰的恐怖感只会与日俱增。
这是最好的时代。
在摆脱了来自昔日神明所框定的名为法则的枷锁后,人类真正成为了屹立在大地上的主人。
曾经,受限于威权,而被教典所定义为禁忌的超凡知识不再束之高阁。被定义为神敌的禁忌学者走出了上千年的压迫与追杀,以一种崭新的姿态站在了神明故去的大地上。
人们挖掘真理,人们解析超凡。重新构筑世界的法则,褪去支配者敲定的绝对,让名为自由和公理的因子回归大地;探索昔日神明所遗留的残痕与神迹,夺取天地的造化权柄,让孱弱的凡人拥有了登上天梯的资格。推动科技的发展,猜想与可能化作真实不虚的现实,将文明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是最坏的时代。
失去了昔日世界的支配者们的恩典与祝福,无知的凡人将独自面对来自深渊的绝望与侵蚀。
暗面的统治者垂涎于现世辉光。相嗜同化的本能化作欲望,恍若追寻光芒的迷失者,竭尽全力地将双手从沉沦的混沌海中伸出,伸向海面上摇摇欲坠的灯塔。解构神性的神明,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天命,张开双臂,拥抱来自冥府的呼唤,背叛了世界的堕落者回身给予故土以重创,撕扯着世界的伤疤一同坠向深渊,至今仍在窥伺故土的遗产。
接过来自故神的遗馈,领受高天的恩典,昔日,宛若羊羔的凡人开始真正地直面深渊。
......
2024年,夏。煌夏,松霞市,滨海路。
一个少年似乎遇上了一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