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凤和四十八年,天下大旱三年,万民艰难,哀鸿遍野。
宁和县,地处大周西北之境,百姓无法缴纳县内摊派钱粮,暴力抗缴之事层出不穷,让此间娄知县大为光火。
于是乎,知县便令巡检将暴力抗法之人一一擒获,择八月初三这日于县北校场尽数处斩,以敬效尤。
八月三,秋正来,风已凉。
县城通天街尽头的刑台上,乌压压跪满了囚徒。
待斩之人中有一少年,名叫陈瀚,他生的模样文静俊俏,瘦弱的使人无法与罪该万死的罪犯关联起来,然而,他却跪在那刑台上,只等县令一声令下,他便要被砍头了。
陈瀚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脖颈后插了长草,待那草拔去,刽子手的刀也便要到了。
他失神的看着地面,地面上尽是斑驳殷红,那斑驳的红色像极了三天前那个黄昏,残忍中透着凄凉。
三天前那个黄昏,县里的衙差上门搜刮钱粮,将家里搜刮了个干净,纵然如此他和老爹也未曾反抗,只是卑微的哀求讨饶。
时间流淌的很慢,好不容易熬到那些混蛋离开,还未松口气,有个衙差竟从门外折返,直冲墙角那破烂柜子而去,将里面家什全丢了出来,直到翻到那个破铁球,那衙差方停了手。
那个破铁球通体黝黑,除了阴刻了古怪密集的花纹外并无特别之处,陈瀚记得那球,一直丢在破烂柜子的最深处。
原本神色恭顺,低声下气讨饶的爹爹突然双目圆瞪,脸色骇人,竟动手杀了拿球的差人,众衙差察觉变故,怪叫着冲进屋里,将自己那可怜老爹当场格杀。
陈瀚依然记得,老爹临死前,渐渐失去光亮的眼睛不甘的看着他,嘴里依旧嚷着:拿回来,拿回来,把球拿回来。
衙差们说父债子偿,于是他便出现在这刑台上。
多少年,他与老爹相依为命,现在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穷家命如其姓,穷的叮当响,已经穷了三辈子,到他这代,穷的只剩命了。
现在,连这条命也快没了。
陈瀚抬头看天,那太阳高悬,走的时辰快到了,心中旋即低落下来,心道:不会有好运了,也不会有歹命了。
身后刽子手见他抬头看天,心中触动,便瓮声道:”小娃子,别怪我,一会儿上路的时候想着家,让魂儿有个去处~“
陈瀚苦涩一笑,心苦道:家?我还有家么,如果人死真有灵,我想去那县老爷家,死也得让他全家不安生。
“磨快些,让我痛快走!”陈瀚面容坚毅,沉声同那刽子手道。
刽子手似笑非笑的打量他,应道:“小小年纪,性子倒慷慨!“
“好嘞,咱磨快些!”侩子手答应着,抄起磨刀石来,呲啦呲啦的磨着他那把厚背大刀。
县老爷正阴着脸,看了眼那刺眼天空,哼哧一声,恶声问身边差人:“观刑的百姓呢?怎么就这么几个?让大家伙沿街敲锣打鼓,喊上一喊,让那帮刁民都来看看反抗衙门的下场。”
“老爷,午时三刻马上要到了。”师爷提醒他。
“这群穷鬼又不是朝廷钦犯,靠什么时辰?那些刁民不来观刑,我杀给谁看?“娄知县嚷的很大声,恨不得全宁和县的人都能听见他说话。
“快,快去,把百姓都喊来!”师爷赶快将那些闲站的衙役打发出去。
“狗官!”陈瀚愤愤的骂道,娄知县,搂知县,搂得百姓家破人亡。
“省省力气吧,风大他听不见!”刽子手一边磨刀,一边说。
风扯着旗子呼啦呼啦作响,太阳正一点一点的往西挪动,娄知县极不耐烦的抬头看了眼日头,然后手把住签筒,盯着里面的生死令签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