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
城外接天的官道上,远远走来了一个汉子。
这汉子腰挎官刀,身躯凛凛,端的是英俊非凡。
陈笠刚刚走到城门口。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女人,几步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女人先是盯着陈笠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见着他全须全尾之后,脸上严肃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陈笠笑道:“别看了,我就出趟城能有啥事儿?”
女人没有应声,只是扇了他胳膊一巴掌。
随后又从胸口的麻衣里,掏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油饼。
陈笠伸手接过油饼,眼睛却是顺着她的衣领瞟了下去。
在那初具规模的胸脯上,可以看见一块十分明显的绯红烫伤。
“以后别放那儿保温了,我哪有那么金贵。”
女人瞪了陈笠一眼,转身就往城里走去。
望着她颇为瘦弱的背影。
陈笠只觉着刚刚塞进嘴里的油饼,都有些没了滋味。
“这几天只顾着忙活生计,反倒是把身边人给忘了。”
女人名叫哑巴,偶尔也叫疯子。
她具体的名字,陈笠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
他逃荒来到青阳县的时候,才七岁。
那一年,她八岁。
她的爷爷收留了他。
也是那一年,她生病烧成了哑巴。
还是那一年,她爷爷为了挣钱给她治病,摔进河里淹死了。
在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里。
经常是陈笠在岸上放哨,哑巴下河去偷人家的鸭子。
要么就是陈笠躺在地上装病,她在一旁咿呀咿呀的装哭。
忙活一天下来,也能得到几个铜板的施舍。
靠着这点铜板长大了一些。
年纪大点的哑巴又会驮着陈笠,趴在墙头上偷看人家寡妇洗澡。
等到陈笠看得心满意足了,再回头给她讲有多大多白。
她听完以后也会跟着嘿嘿傻笑。
然后再把右手搭在左手上,比划出几个流民里常见的下流手势。
直到后来。
陈笠也驮得动她了。
她却坐在他的脖子上,流了他一身的血。
也是在那个时候。
陈笠才懵懵懂懂的晓得,他有了一个要保护的人。
在消化完这些记忆之后。
前身为什么会出卖魂魄给妖怪,陈笠也就想得通了。
“你放心去吧,以后有哥们儿罩着她。”
……
跟在哑巴身后进了城。
陈笠几步走上前去,伸出右手道:“给我钱。”
钱字刚刚落地。
哑巴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
望着她捂住腰包,像是护崽儿一样的满脸戒备。
陈笠只好转过身去,把后背给漏了出来。
“我好歹也是个捕头,衣服都破成这样儿了,不得买两尺布补一下?”
看着陈笠背上的八个大洞。
哑巴刚刚长开一些的眉眼,顿时就扭曲了起来。
“怎么弄的?”紧握着的左手拳头,说明了她现在的语气很是不善。
陈笠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我下乡去巡视农耕来着,结果一个女鬼硬是要扒我的衣裳。
在我的强烈反抗之下,就给撕成了这样。”
对于这些胡言乱语,哑巴全当没有听见。
扯着陈笠的衣服看了几眼,见着里面没伤没血。
她才转过头去,示意陈笠跟上。
一路走过了人潮喧嚣的平安街,又踏上了富人出没的十里坊。
一高一瘦的两个人影,最后停在了“富贵布庄”门口。
哑巴塞过来一个钱袋,打着手势道,
“挑好的买,在衙门里当差可得精神些,不要丢人。”
陈笠问道:“你不进去?”
哑巴摆了摆手,又把手往胸口一拢。
然后就像个要饭的一样,蹲在了人家大门口。
“你不进去还买个屁!”
陈笠一把捉住她的脖子,直接就把她提进了门槛。
趴在柜台上算账的布庄老板。
见着差人提了个要饭的进来,连忙从柜台后面蹦了出来。
“官爷,小的可不认识她!”
“她要是偷了什么,抢了什么,可都跟咱没关系呐!”
陈笠瞪了老板一眼,
“你要是认识她,你可就享福了。”
“赶紧去把你们上好的布帛拿出来,要合她穿的。”
给一个要饭的买布做衣裳?
布庄老板虽然疑惑,却还是转身去了。
站在一旁满脸局促的哑巴,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她戳了戳陈笠,比手问道:“给我买?”
陈笠方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