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3日
“导管一号”火星定居点,东26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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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眼睛的性能真是太孱弱了,以至于无法分辨如此层次丰富的蓝色。
那一轮惨白如纸的火星太阳正在坠向这片空旷的红色大地,墨蓝色的天空并没有表现出对这轮无用之物的眷恋。
事实上,即使在火星夏季晴朗的正午,天空颜色也是墨蓝的,或者说是“黛”色,一种灰、黑、蓝、紫晕染在一起的复杂颜色。
火星太阳在走向这一日旅途的终点时,犹如白纸浸入蓝色墨水一般,开始慢慢的从边缘开始一步步变成蓝色。
蓝色的太阳,恐怕只有在地球人的梦中出现过,但在这个空旷的世界,每天、每年都在重复的出现。刚开始,太阳还是发射着水蓝色的光芒,黛色的天空下红色的大地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粉红沙雾。逼得人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不是因为耀眼,而是太过丰富的低饱和度的色彩集中出现,人不得不眯起眼企图分辨这些色差很小的事物轮廓。
但进一步的,水蓝色的阳光消失了,不知是哪一瞬间,靛蓝色的阳光晕染了整个太阳,刚刚还是粉红色的纱雾,开始显现出一丝淡淡的紫色。不对,天空不是黛色吗?那黛色的太阳岂不是和天空混沌一体了,哪有这么简单,天空已经变成了蓝紫色。眼睛真的是不够用了,大地呢,大地现在是什么颜色?紫色?黑色?不不不,现在的大地居然开始反射出一种蓝白色,甚至看起来比天空还要明亮。
不对,这是人类视觉的错觉,大地不可能亮过天空,天空不可能比太阳明亮,但在这个落日时分的火星,一切色彩的名字,或者说人类描述色彩的能力都是那么紧缺,而这时,大脑回馈给声带的,用来表达的词语,就更是匮乏。
露娜就是这样,她脸贴着右侧的车窗向西方张望,嘟囔着:“这。。。真的。。。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日落。应该怎么形容呢?我的老天,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火星的太阳可不会等待露娜嘴里蹦出合适的形容词,只是一瞬间,它就跳入了大地深处,所有蓝色都消失了,所有的黑色涌现出来。大地是黑中带白,天空黑的发紫,只有太阳消失的位置还有一层薄薄的蓝紫色。
我拍了拍露娜的肩膀,说:“结束了,火星大气上不会有出现晚霞这类景色,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安静,这个词语,跳入了每个人的感官。空旷与安静是这个颗红色星球给人的最大的两种感官刺激。我可以看到风吹起了沙尘,可以看到砾石从山崖上剥落坠下,但没有声音传过来,没有呼啸,没有脆响,没有炸裂。只有安静,安静得感觉不到自己耳朵的存在,好像听觉不存在,甚至大脑不存在。
空旷与安静,这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纯粹的空与纯粹的静,仿佛分子震动被冻结,能量被束缚。听觉被剥夺,视觉被“空”占满,剩下的就是脑电波在颅骨内乱窜,神经突触在肆意放电,思绪在飞快的奔跑。
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做出两种选择,要么关闭一切逻辑通道,主动陷入昏睡之中;要么开始将思绪整合成逻辑,开始思考高深莫测的命题。
这不,三个被淹没在这大大的空旷与安静中的人类在努力制造出声音,拼命合成出意义,对抗着火星的力量。
我和包宇睡在载具中部休息区的左侧,露娜独自睡在右侧。上铺的包宇问露娜:“露娜,你觉得那东西上,有外星人吗?”,包宇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倦怠,但我知道他一定睁着眼睛,眼睛亮亮的。哦,包宇这明亮的眼睛,我上次看到他这双发亮的眼睛还是半年多前的那个夜里。
露娜也没有睡着,她问:”哪个东西?“
明知故问,我真是讨厌这种语气,何必跟包宇玩这种游戏呢,人家小包也没那个心眼子跟你玩这个吧。我清了清嗓子,回了她一句:“咳咳,你是基督徒吗?”
露娜这回不再反问:“算是吧,问这个干嘛?”
我说:“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这是你们圣经上的原话。你犯不着跟包宇兜圈子,我们又不是记者,方圆200公里内只有我们三个人。但说无妨。”
我听到露娜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是包宇尴尬得翻身的声音,真棒,天让我聊死了,可以早点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