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别发呆了。”李悦推了一下李乐,不耐烦地说道。
被姐姐的推搡拽回现实的李乐,连忙应了声,又愣了一下,心想这血脉压制果然是天生的,我堂堂一大老爷们,面对一小丫头片子的吆喝,居然都提不起反抗之心。李乐不由得摇头失笑,低头穿好鞋,便走出门外等待。
刚展示了威严的李悦,瞬间又换了副乖巧的面谱,朝着父母的房间喊道:“妈,我和弟弟出门了。”
“记得看好弟弟哈。”房里传来李母闷闷的声音。
“我知道啦。”李悦边应道,边出了门。
在那个年代,楼房只有少数人能住得起。李乐一家,便是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里。虽说是老宅,但占地也有一百多平,6米多的层高,让李父轻松地搭了个50平的阁楼出来以供两兄妹居住。
出了门,便是老街。80年代的老街,总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模样,街道两旁都是些一个成年人都抱不过来的老树,一到夏天,茂密的树荫能把阳光都拦在外面,只给身后留下一阵阵喧嚣的蝉鸣。街上也没有车水马龙的景象,只有寥寥几个街坊,摇着蒲扇在树荫底下聊着家长里短。
李悦很自然地牵起李乐的手,便朝着儿童艺术中心的方向走去。
拉着姐姐的手,李乐又是一阵恍惚,同时也伴随着一丝不自然。恍惚是因为,上次让姐姐牵着手的时候,距今已经是三十多年。而不自然则是因为,一个心理年龄已经快40的老登,被一小女孩用对待小孩的方式牵着手,实在是有点别扭。
是的,我们的主人公,是个穿越者。
上一世的李乐,生长在一个比上肯定不足,但比下绝对有余的家庭。母亲是港口职工,单位效益很好。父亲是政府部门下属的物资公司的中层干部,在那个国内商品实行价格双轨制的年代,这样的工作意味着一份不低的工资。而且只要头脑灵活一点,工资也就是一份零花钱。但天有不测之风云,就是这么一个挺宽裕的家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毁了。
年少的李乐,总想着展现出一些幼稚的男子汉担当,包括但不限于用一整块肥皂洗一件裤衩;想给家人烧开水然后听到水壶响了便关火把水灌进水壶了,然后父母回家发现水根本没烧开;为了证明自己能独自过马路而突然甩开家人的手然后冲到马路对面去。当然,以上的种种二货行为,往往都需要家人来买单。在一次甩开姐姐的手冲过马路的时候,以往的成功经验麻痹了他,让他没有留意到路上有辆疾驰的摩托车。摩托车司机死命地踩住了刹车,抱死的轮胎在路上拖出了长长的黑印,但却丝毫没有改变这车子运行的轨迹。眼看着躲避不及,车子就要撞上李乐了,这时候李悦却赶到推开了李乐,而自己却倒在了车轮之下。摩托车司机扶起车便扬长而去,只留下李乐姐弟俩在现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亏有一个下班路过的医生,及时把李悦送进了医院。李悦保住了性命,但因为脊椎受伤,再也下不了床了。
赶来的父母没有呵斥李乐,但责备的眼神,怎么都掩饰不住。从此,李乐便在巨大的愧疚感之中无限沉沦,不可自拔。
往后的日子,李乐除了上学和工作,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照顾陪伴姐姐上面。卧床的日子很煎熬,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于是李乐给姐姐读书,陪着看剧看电影,后来甚至还学会了吉它和小提琴,玩电脑游戏,只为了给姐姐解闷。
起初父母以为只是姐弟情深,但随着李乐的年龄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想法,才逐渐了解李乐的心结,开始劝说甚至强制李乐去相亲,但李乐还是雷打不动地每天准时回家陪姐姐。久而久之,李父李母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就这样,姐弟俩都活成了彼此生命中唯一的光,但再多的爱,再无微不至的照顾,终究还是无法阻止李悦的身体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李悦带着家人的爱和无尽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人说,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往往都会表现得很平静,李乐便是如此。他有条不紊地处理后事,安慰父母,答谢前来送别亲戚。万事毕了,李乐点上一颗烟,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在烟草的味道中,环顾四周,黑暗从角落里开始蔓延,直至呑没了整个屋子。
此刻疲惫感如翻山倒海般,充斥着李乐身体每一个角落,悲痛如潮水般汹涌,瞬间淹没了他的脑海。没有泪水,没有抽泣,只有一声声压抑到极点的低嚎,伴随着肆虐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李乐只觉得脑海一黑,便不自主地倒在了沙发上,昏迷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后,李乐发现自己回到了1982年,姐姐出车祸的那个夏天。李乐一直认为姐姐的车祸是一次偶然,但经历了重生,他也无法确定这是偶然还是必然,但作为一名自带主角光环的穿越者,自然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避免车祸的发生。
正是全年最热的时节,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挥洒着自己的能量,混和着带着腥味的海风,形成一股接一股的热浪,烘烤着港城。新铺的柏油路面,似乎也变得黏糊起来,走在路上,总要比平时多花费点力气,才能顺利地让塑胶鞋底与路面分离。
人民大道作为这个城市新修好的主干道,它不光承担着连接南北两个城区的重任,还得撑起港城人民的脸面。是的,没错,港城作为国内最早的沿海开放城市之一,此刻正踌躇着,乘着政策的东风起步。所以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小商贩们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大胆地与路过的客人讨价还价。路上跑的汽车,大部分是公车,时不时拖着发动机轰鸣声快速驶过的摩托车,也总能勾起人们眼底的艳羡,于是乎,便也埋下头去,更卖力地蹬起脚下的自行车。
对,这会在港城,自行车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物件,人们的生活富足了,自然便有了消费的欲望,对下一代的教育,也就被提上了日常。
市儿童艺术中心便是座落在人民大道的一侧。声乐教室外,我们的主人公李乐正扒着窗台往里面张望。
随着琴声响起,一众花季少女在声乐老师的指挥下,唱起了《小螺号》。稚嫩的声音,洋溢着朝气,在教室里回响。领唱的女孩,正是李悦。只见她跟随着老师的指挥,摇头晃脑地作出不同的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李乐看着,有点想笑,甚至到了他重生时,这个套路也一直在延用。
“久违了,80年代。”李乐心里说着,嘴角微微扬起。
“我说你这小孩,在这傻笑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把李乐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李乐抬头望去,正是李悦的指导老师陈君。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了。
女孩们正坐在地上休息,而在呆一边无所事事的陈老师,正一脸戏谑地看着李乐。“你天天在窗外偷学,打算什么时候把学费补上?”
这种招式,对小孩子通常很管用,但李乐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啊,他还有着一颗大叔的心。
李乐本想回一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偷学,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和姐姐的老师硬刚,于是便梗着脖子回了句:“这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