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医生脸上的沉重减轻了不少，说话也轻松了许多：“病人前天受了刺激，心脏病发作，现在又突发脑梗，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他人现在已经快不行了。我听他的意思是还有事情要交代，你赶紧进去吧。”

黄鹏的双腿好像被灌进了水泥，整个人愣了好一会。主刀医生推了他一把，他这才踉跄着进了门。

两边的护士医生朝他投去怜悯和悲伤的眼神。

这是把我当成他儿子了。黄鹏的心一揪。

黄鹏看到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不知为何，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罗海生的胸腔几乎没有了起伏，眼睛也睁不开。脑袋上还缠着一圈浸满鲜血的纱布。

一旁的护士提醒道：“凑近点呀。”

黄鹏照做，才发现罗海生的嘴唇微微翕动。

“错了，我错了。”罗海生来回念叨。

黄鹏张口想说话，可想了想，他上前握住了罗海生的手。

这一握，罗海生就知道他儿子来了，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出，他哀伤道：“那天晚上我其实知道，知道你要出去干坏事，可我贪生啊，我就觉得万一呢？万一不是呢？”

“你就跟小时候有心事一样，靠在门框上不出也不进，我就想啊，你一定是背痒痒，可我看了看，你又没动弹，我就觉得是你累了。”

这是要交代后事了？黄鹏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录音器。

“我混蛋啊，我什么都装不知道。可咱们还有什么法子啊，除了出去抢，出去夺，咱没别的法子了，你跟我说你有办法筹钱，那时候你还能出去干啥呢。”

“我糊涂啊，你是我儿子，亲儿子啊，就是我出去抢也不能让你去啊。”

罗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走了之后，我就盯着咱家那个柱子看，我就想攒足了劲，一头撞死。我一死是不是就什么事都没了？大半夜的，你回了家，问我在院子里干嘛，我羞啊，我就觉得我是男人吗？我是当爹的吗？我就是个畜牲啊。”

黄鹏有些哽咽了。

握着黄鹏的那双手慢慢松了：“我怎么就算不明白帐呢？你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强？我天天惦记能多活那两天够干什么？你孝顺，你是个好儿子，可我不是个好爹。现在想想，我当初应该高兴啊，你也该到结婚的年纪了，我正好也要死了，你说，我有什么好苦的？”

黄鹏张开嘴说不出话。他想宽慰罗海生，却发觉自己不是他儿子。

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仪器上半死不活的曲线慢慢成为一条直线。

医生走过来拍了拍黄鹏的肩膀。黄鹏慢慢起身，长叹一声。

可就在这时，罗海生猛地坐了起来，他睁开泛白的眼睛，抓住了黄鹏的胳膊。竭尽全力喊道：

“乐乐，挺住！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