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中堂悬着四个大字:眼前无物。字迹清刚峭拔,稚拙凝厚。中堂下两把红木太师椅,椅上铺着银红撒花垫子。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瘦骨棱棱的中年人。盈盈看得分明,那人侧身而坐,后脑骨凸起,似是长了一颗老大肉瘤。好长一张马脸,双目到口鼻之间留下一大片空白,一张嘴又扁又长,颇有癞蛤蟆的神韵。
盈盈心道:“这半人半妖的怪物,只怕就是罗刹女挂在嘴上的魔教七星使者什么二爷!”
那黑袍汉子静若寒蝉,忙道:“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极门洞悉了二爷智谋。亡刃军出现后,在狮子林一周,竟还埋伏了人,都奉无极门调遣。”
那“二爷”怒不可遏,道:“无极门人?无极门来了几个杂毛,我岂能不知,他哪来的上百人之众?”
这人盛怒之下,右手平伸,手掌冲上,此时掌心之中白光吞吐,氤氲了一湾雪白光芒。白芒犹似活物,吞吐开阖之际,忽大忽小,凭空幻化出一柄极似掩月刀的冰刀。未几,那刀由虚返实,冰刀一成,一股森寒之气排空而出。即在三月暖阳之下,盈盈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黑袍汉子叩头如捣蒜,忙不迭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那些人不都是无极门的,很多是叱咤帮、万兽山庄等江湖门派……”那二爷道:“哼,双面人魔、赤发头陀、虎先锋那些一等一的高手呢?”黑袍汉子道:“都……战死了……”
那二爷暴跳如雷,喝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那些跳梁小丑,如何是双面人魔他们的对手?”黑袍汉子道:“不仅无极门,菩提崖上也下来几位厉害角色,神功盖世、法力无边,个个都是硬点子,一出手就是……”那二爷喝道:“住嘴!死到临头,还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音未落,那二爷手掌斜飞,若反弹琵琶,手中掩月冰刀如飞一般,呼啸而出,凌空劈下。黑袍汉子长呼:“二爷饶命——”已被劈中,他只身子一晃,立刻成了一具冰冻尸体。掩月冰刀一离身,他便碎成了冰屑,掉了一地。
盈盈见了这一幕,又惊又惧,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正呆呆出神,忽听室内那二爷道:“罗刹,洪荒异种带来了吗?”语音和缓。
此人方才大怒之下,暴起伤人,杀的人还是自己心腹,但在瞬息之间,便语气平和中正,听不出半点戾气,这般嬗变诡谲和喜怒无常,实属罕见。
盈盈生怕此人机敏,从声音中听出端倪,正不知该如何答复,忽地眼前一花,面前的台矶上,出现一个瘦高之人。正是刚才懒懒散散斜倚在太师椅中的“二爷”。他枯瘦如柴,干巴巴的一阵风似也能刮倒。背负双手,傲然而立,却自有一股阴森的凌人之气。
盈盈心中慌乱,猛地想起藤甲士卒下跪的姿势,身不由主单膝跪了下去,低声道:“见过二爷。”
那“二爷”半眯的眼睛陡然睁开,一双眼眶之大,犹似一对酒樽扣在好长一张马脸上,一双大眼珠子精光闪闪,登时着公羊骓,不住起的上下打量。
盈盈心道:“不好!这人神通广大,竟从公羊前辈身上看出了破绽,这下遭了……”斜睨公羊骓,见他面不改色,竟直勾勾盯着石矶上那人。
那人忽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洪荒异种?”声音又尖又细,宛似戏台上花旦唱腔,听来好不难过。公羊骓凛然道:“不错!我的鼎鼎大名你知道就好。你呢?人家都说牛头马面、牛头马面,你就是那个马面吧?否则你的脸也不用长得如此像一张马脸。”说着大笑。
盈盈心下羌怒:“荒唐!眼下危机四伏,你还有心思开这等玩笑?你这么欺人太甚,人家马面人岂有一怒之下动手的道理?”
刚才还暴虐残忍的二爷,突然转了性子,听了公羊骓的奚落,并不着恼,点头道:“不错,圣教有七星使者,一共七个人,我是其中之一。”公羊骓微微冷笑,道:“传说牛头马面是阴间使者,帮助阎王爷在阳间勾魂的?你们什么时候当了魔教的马前卒,替魔教卖命?”
那人道:“世上哪有什么阎王殿?哪有什么牛头马面鬼?那都是世人愚昧,穿凿附会,道听途说,把我兄弟二人说成了什么阴间鬼吏。真是笑话!我二人有名有姓,大哥叫牛成王,我叫马败寇。哥儿俩都是修行千年,一朝得道,加入冥王麾下前,已在人间叱咤多年。”
公羊骓忍不住道:“你们教主真是冥王?”马败寇点头道:“那是当然。圣教乃是冥王一手所创。冥王遭到仙界、众生界合力暗算,他老人家被镇压在阿修罗界。我等手下皆感教主创业艰辛,不忍圣教毁于一旦,这才千方百计,意图中兴圣教。”语气萧索,似有无限惆怅,又道:“天下邪魔外道多了,为什么单单圣教千辛万苦要找到洪荒异种,并保护他的安危,道理就在这个地方。”
公羊骓道:“如此,我要恭喜马二爷了,找到洪荒异种,这份泼天的功劳,终究是落入你手中了。现下我失手被擒,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马败寇阴笑道:“既不杀你,也不剐你,我要带你回幽都山圣教总坛。”
话音刚落,只见人影一闪,马败寇已站在公羊骓身旁。他左手抓住公羊骓衣领,说道:“罗刹,这一次龙泉之行,教中损兵折将,好在我们釜底抽薪,拿到了洪荒异种,也算将功折过了。此刻无极门那帮杂鱼正虎视眈眈,随时会找到文家庄来。事急从权,我先带异种走,你收罗残众,找到大爷,徐图后撤,万不可兵败如山倒,把教众都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