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笑意盈盈的二人,杨时行只觉得十分吊诡。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酷吏,长安人人闻之色变的“罗钳吉网”,李林甫最为倚重的枪杆子。
现在正一脸和善的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两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
转瞬之间,杨时行的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强行抑制住了激荡的情绪。
杨时行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见过吉法曹、罗主簿。”
见杨时行镇定自若,吉温和罗希奭略微有些吃惊。
他们二人和王鉷一样,平常都是以一团和气来待人接物。
只有在京兆尹大狱之中,才会露出“罗钳吉网”的狰狞面目。
而吉温和罗希奭也十分享受,上一刻还在与自己谈笑风生之人,在得知他们“罗钳吉网”的身份后,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惊愕与惶恐。
旁人对“罗钳吉网”的闻之色变、畏之如虎,也是他们二人在酷吏工作之外,为数不多的乐子。
眼下见杨时行对“罗钳吉网”丝毫不以为意,吉温与罗希奭对视一眼,眸中同时闪过了一抹怅然若失。
吉温嘴里嚼着薄荷叶,暗道:“此子心性如此深沉,倒是比想象之中的难对付。”
罗希奭上扬的嘴角抖了一下,腹诽道:“他是杨慎矜亲生的?怎么看起来比他阿爷的城府都深!”
见三人沉默不语,脸上全挂着伪善的笑意,杨钊本就悬着的心脏,不禁猛地抽搐了一下。
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将干涸发紧的嗓子润过之后,杨钊哑着嗓子说:
“都不是外人,咱们到正厅去谈吧?”
杨时行三人接连点头,礼让着结伴走进了正厅。
相较于相府、杨府的正厅,杨钊家的厅堂显得十分逼仄,除却四把黄檀木胡床外,茶几、桌案都是杂木的材质。
杨钊脸上闪过一抹羞赧,指着北墙主座的胡床说:“二郎,请坐吧。”
见杨时行有意推辞,吉温和罗希奭,分别坐在了一左一右的客座之上。
吉温取出一卷干薄荷叶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
“这里是杨府,两位杨参军理应坐在主座上,别客气。”
杨时行知道自己如果再去推让,便显得有些虚伪矫情了。
在东侧的胡床上坐下,杨时行微微定了定心神,准备迎接“罗钳吉网”的言语试探。
杨钊亲自给三人斟上煎茶,红着脸道:“内人有了身孕,不好出来见客了。”
此言一出,吉温和罗希奭嘴角微微上扬,竟是联想到了杨钊妻子“梦中受孕”的趣闻。
相较于饱读诗书的罗希奭,不学无术的吉温在掩饰情绪方面,要差上许多。
加上他素来看不起“唾壶”杨钊,又仗着自己远比杨钊更得李林甫的器重,因此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次嫂夫人该不会又是‘梦中受孕’吧?”
闻言,刚刚在胡床上坐下的杨钊,顿时涨红了脸。
罗希奭不去理会杨钊,反而将目光看向了杨时行。
见杨时行自顾自的喝着煎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罗希奭心中十分鄙夷。
“如今‘唾壶’可是你杨二郎的副手,你二人又是同姓同宗,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现在你不为杨钊出头,还指望他接下来会真心帮你办事?”
吉温虽然肤浅,但刚刚出言讥讽杨钊,也存着和罗希奭一样的心思,打算看看杨时行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