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行身形一颤,刚刚坐下的身子,旋即又站了起来。
“多谢右相夸奖,下官实不敢当。”
李林甫笑着抿了抿嘴,抬手示意杨时行坐下。
“坐下说话,不要拘礼,就当在自己家里。”
说着,李林甫对侍立一旁的胡姬偃月说道:“偃月,给二郎拿块面巾来。”
偃月闻声而动,杨时行这才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细汗。
因为猜不透李林甫的题中之意,杨时行只得以不变应万变,在胡床上正襟危坐,双眸看向紫檀木那光滑的桌面。
李林甫由他坐着,举杯品了一口煎茶,转头又去看窗外的竹林风景。
不一会,那名叫做偃月的胡姬,便拖着一张木盘回来了。
先将一杯煎茶放在杨时行面前的书案上,偃月又将面巾递给了他。
接过面巾,杨时行点头致谢,用面巾轻轻蘸着额头、面颊,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香气,随着呼吸被杨时行吸入了肺腑。
杨时行神色一怔,看向偃月,却见她笑意盈盈的说道:“面巾是用薄荷水浸泡过的,好让贵人你提神。”
“有劳了。”
将面巾放回托盘中,杨时行暗暗咋舌,心道:“这面巾是上等棉布裁成,只怕用过一次便会丢掉,右相府当真是财大气粗啊……”
不知何时,李林甫已经将视线转到了杨时行身上,见他望向面巾一脸可惜,不由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杨中丞的儿子,这节俭的家风倒是一以贯之。”
见李林甫语气有些揶揄,杨时行被激起性子,假装自言自语道: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此言一出,李林甫脸色立时变得有些深沉,但转瞬又恢复了和煦的模样。
李林甫出身不高,加上专攻“申韩法家”一道,对于诗词歌赋毫无兴趣,所以才会闹出“弄獐宰相”的笑话。
也正是为此,李林甫对那些风流才子颇为不屑,认为他们就应该吟诗作赋,不要出来做官害人害己。
这类人中,李林甫最恨的就是张九龄,一番争斗之后,张九龄落败病故。
而如今在李林甫心中,则是“见荣当代”的杨慎矜首当其冲。
眼下见杨时行出口成章,李林甫狭隘的气量顿时翻涌了起来。
“二郎好文采啊。”
李林甫乜了杨时行一眼,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见李林甫动了气,杨时行心中小爽。
“就是气你怎么样?反正你铁了心要害我,不气白不气!”
腹诽过后,杨时行又做起了表面文章。
“下官一时有感而发,右相恕罪。”
见杨时行举动连贯、一气呵成,李林甫便知道他是有意为之。
而口称有罪的杨时行,此刻有恃无恐的态度,更让李林甫起了疑心。
轻轻拈着颌下胡须,李林甫盘算道:“这小子有恃无恐,他到底有什么依仗?
莫非真像史敬忠、杨钊猜测的那样,他竟做了杨玉瑶的面首?”
一念及此,李林甫看向杨时行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古怪的异彩。
又是一阵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