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丈夫慌乱为她拭泪之际,她逃了。
她从潮湿黑暗的小道,一股脑儿跑得远远的,不顾崔珩在后头的嘶吼呼唤,后背靠在冰凉的墙面,缓缓滑落,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哭的昏天暗地。
可不远处的晦暗中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危玠寒凉阴郁的嗓音:“小玉,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凌玉心口一紧,身子霎时僵硬,慌忙踉跄着起身,以袖子用力抹了把泪,紧咬牙关,努力忍住哭腔。
方才胳膊撞在粗粝的墙壁,这会儿开始疼了,哭的撕心裂肺费了极大力气,令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穿着轻薄的衣裙,与这阴冷逼人的监狱格格不入,抬眼瞧了下男人阴沉的脸色,她跌跌撞撞后退两步,低沉的气场,令她不禁低下头,闭了眼,身躯微微颤栗。
整个人都是雪白雪白的,唯一,脸颊、鼻尖透着红,看来冻的不轻,还有绯红的眼角,不过是哭的。
第一次,危玠没有怜香惜玉。
哪怕她冻的嘴唇发紫,两肩颤抖的厉害,衣衫单薄我见犹怜,他也没有任何要揽她入怀的意思。
他就这么站了会儿,忽然转身,指着不远处陪着凌玉而来,已经瑟瑟发抖的宫女,怒喝一声:“将她拖出去,鞭答二十。”
凌玉望向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小宫女,二十下,那是要了她的命啊!
她眼眸迸发出激烈的恼怒,欲跑过去将人护起来,可危玠已经将她一把扯进怀里,力气很大,令她整条胳膊都微微发涨。
她冲女郎冷笑,嗓音阴沉:“可怜她吗?”
他自后拥住凌玉颤抖的身子,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那被麻布堵住口,呜咽哭泣着被拖出去的宫女,仰首,笑的癫狂,笑够了,才慢悠悠道。
“我本也不想为难她,可现在,我很生气。”
“小玉,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凌玉望着眼前悲惨的一幕,绝望的闭了闭眼。
霎时,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她忍住心口的恨意与阵阵寒凉,缓缓转过身,对上男人阴测测的眸光。
“皇兄,她是无辜的。”
她的话语,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柔软,其中夹杂着细微的颤抖与祈求。
可危玠薄唇紧抿,不为所动,居高临下的步步靠近,直至将人困在一方逼仄的空间,伸手轻轻摩挲她的下颚。
微凉的指尖顺着脖颈与胸脯一路游弋,最后落在方才被崔珩亲吻过的手腕之上,牵引出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小玉,你不该让旁人碰你。”
他一面查验般估摸女郎的雪肌,一面薄唇贴在她耳畔,以诡异又执拗的调子喃喃低语。
凌玉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强忍不适与厌恶。
从前,五皇兄在她眼中是温柔敦厚的仁义君子,他面对自己,从来都是最好的一面,所以,成为了她最依赖,最敬佩的兄长。
而现在,当这些内在的偏执与狠戾,毫无遗迹的暴露在她面前,她不得不相信,原来从前的一切,都是伪装罢了。
她始终记得十二岁时那件事。
那日是春祭大典,阿耶带着她去往大慈恩寺行祭礼,回来的路上,她因贪玩在崇仁坊逗留,路遇一蓬头垢面,满身污血的小乞儿。
那乞儿不过八九岁的光景,饿的头晕眼花,身受重伤又奄奄一息,许是为了活命,竟在她踏下马车时,连滚带爬从街角冲出来抱住她的脚,祈求她赏些吃食。
她心软,叫人买了些吃穿用度,又寻了医馆将人打点好。
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偏偏被一旁的危玠看在眼里。
那日傍晚,她去他的宫殿一如既往缠着兄长玩耍,却无意间目睹,那小乞儿被堵着嘴,打断了两条胳膊和一双腿。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胃中翻涌,“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危玠与那双哭泣的水眸四目相对时,显然没料到,瞬间的诧异后,又恢复如常。
他温柔的将小凌玉抱坐在自己腿上,柔声安抚,轻吻她面颊上接连滚落的泪珠,敦敦抚慰:“乖乖,刚刚那个人是敌国奸细,是来害小玉的。”
小凌玉似懂非懂,不过好在是被唬住了。
只记得,危玠最后一本正经的教导她:“乖乖,以后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你,就算是个比你小的孩子也不行。”
而今日,目睹崔珩触碰自己,他便又要发疯,又要大开杀戒。
骗子!骗子!
凌玉伤心的在心头控诉,刚开始,她还觉得是自己从前那个敬爱的兄长死了,现在才明白,他一直就是个变态,从前的一切都是伪装。
不知不觉间,二十下鞭答结束,四周再次恢复寂静。
好在危玠没有再为难她,只扔下一句:“哥哥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驸马这条命,留不留得下,全凭小玉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