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聚集的边陲小镇,出了几件妙龄少女被剥皮吸血食魂的事情,二哥虽然早抛神位,但素日清闲,事发南郊也不得不管。
当夜提逐月出殿,过了一日,提着个鼓囊囊的乾坤袋回来,还不住往外淌血。二哥疲累,将那东西随手抛在院里,仰面倒在大石椅上喝了坛烈酒倒头便睡,墨嫣对那东西颇为好奇,虽然看着渗出的血量直觉那里头不是什么好东西,踌躇颇久,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打开,刚看一眼,便被惊得退了一步。
那里头装着个被砍了四肢,拔了舌头,割了双耳,挖了眼珠的妖怪,面容血肉模糊,但还看得出生的不错,一般的精怪之流,修为道行越高,幻化人形就越漂亮,看这妖怪的面容推断,也在千年道行以上。躯干上剑痕很多,每一道都划得恰到好处,巧妙避开最容易致命的地方,每一道都流血不多,但剑口很深。
这种酷刑,让墨嫣想起凡间的一种名为“凌迟”的残酷刑罚,但比那个又好一些,那个是割肉,一刀一片,有时还众民分食,而二哥这个看着好接受些。
不过墨嫣觉得奇怪,按照神界处置这类妖精祸害的常规手段,无非剥其妖丹,碎其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那个人虽然当时被诛神箭射死,但丹元和随身携带的凤灵珠都被二哥仔细保存了下来,他更是时时以仙力滋养丹元,只待他的鸟儿回来。
墨嫣每回看到二哥往那颗丹元里灌输仙力,都觉得他很傻,她觉得要是鸟儿能回来的话,肯定是一早就回来了,她虽同那只鸟儿只见过几回,但这几年听家里人说起,也能推断那只鸟儿是个随性随缘的家伙,再加上眷恋红尘,一碗孟婆汤下肚,早将二哥这前世夫君忘得干干净净了。
所以丹元这东西,对妖怪神仙都很重要,而修为越高的妖邪的丹元越难得,剥除之后入药或者淬炼法器都是很贵重的材料,在黑市更能卖出高价。
墨嫣当时在研制一种巫药,二哥素来对这类东西没兴趣,所以她决定叫醒他,郑重跟他谈谈,问他讨了这颗丹元。其实这些年同二哥相处,二哥还是很疼她的,同她相处时也竭尽全力当做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但他越不提,墨嫣心里越觉得对不住,尤其是院子里海棠盛开,二哥凝望那些花树目光清冷的时候,墨嫣很清楚地感觉到,在二哥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同那个人一道儿死了,只是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阿妹,等我拿他点完灯剥下来给你。”二哥迷糊这么道,“抓他费了好一番力气,南郊是我主场,敢在此生事是他活腻,他剥人皮剔人骨,食魂喝血,耀武扬威,我抓他前就跟他说了要让他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说了要拿他点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成!
还没喝太多!
墨嫣有种接盆冷水浇死二哥的冲动!
但忍住了!
她说服自己说二哥半生已经过得很惨!世界已经很残忍!自个又何必找他不痛快!
“点灯是什么?”
这问出口,二哥发出细微的鼾声,墨嫣叹了口气,坐去院里的廊上发呆。
到傍晚二哥终于醒了,夕阳的余晖里,她看到他将几把奇怪形状的铁器一一排在石桌上,而后看到了今生难以忘怀的一幕:二哥将那没了四肢的妖怪泡进一个大缸里,而后一刀劈开那妖怪的天灵盖,不顾那妖怪痛嚎削掉一半脑子,清干里头的液体,而后架了一口锅熬煮蜂蜡,用棉絮制作捻子,将熬热的的蜡液灌进那妖怪的脑壳里……
墨嫣那时说服自个看完了全程,在做这些的时候,二表兄唇边挂笑,碧蓝如海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的手在抖,可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这种疯癫而残忍的表现,如果不是往日盯着院里的小鸟和花树时的柔情,墨嫣会以为二哥已经入魔。
“噗”地一声,二哥燃起火,那妖怪裸露的脑壳充满凉干的蜡液,源源不断地蜡油融化溢出,火苗窜起,是妖异的淡绿色,而最可怕的是,那个妖怪还活着,只能张着已经没有舌头的嘴巴和两个黑黑的眼洞,顶着一星妖火,在漆黑的院子里诡异照亮角落,有那么几天,家臣们都不敢起夜,生怕被院里的这盏‘妖灯’吓出毛病来。
后来是燃了多久二哥才一刀把那家伙宰了,剥了妖丹给自个制巫药来着?
喔,没记错的话,整两年,整两年的时间,二哥让那个妖怪,狠狠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神间炼狱”,什么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一种极致的折磨,比凌迟更漫长也更痛苦。
想起那件事,墨嫣摇头,二哥疯是真疯,这种失心疯无药可治,是幼年苦难和长久征伐积累的顽疾,听家臣们说那个人在时还没出现过,那个人走后,二哥是真的越来越变态也越来越残忍了。
墨嫣没有怪他,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数落,他们不是二哥,没法体味到这个世界对他的凉薄和残忍,更没法体味到他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二哥是个遇强则强的家伙,所以这个世界对他愈加残忍,他便会变得愈加残忍,其结果就是像他征伐时凌驾于生死之上一样,他也要如法炮制,凌驾残忍。
墨嫣一直觉得,是这个世界的苦难造就了二哥的苦难,也是这个世界的残忍,最终造就了二哥的残忍,对此无可奈何,却不是无法可破,听家里人说,故去的那个人性情温和,骨子里很善良温柔,性情恰好同二哥互补,互补的性情,互补的喜好,互补的缘分,就同一对相缺相合的环佩一般,凑在一起才是恰到好处,可惜情深缘深,终究抵不过兵灾神祸……
最终还是耐不过好奇心看了。
二哥的刀准确捅进巧巧犬的耳孔,刀锋一转,巧巧犬抽搐两下,凉凉,口鼻中流出一些血,二哥抽出刀子在狗脖子上割了一圈儿,而后刀插进皮肉间,手腕使了巧力,将皮肉准确剥离,脱衣袍般囫囵个儿将狗皮剥下,而后一刀砍断脖颈,洗剥干净摘除内脏剁成小块下锅,没一会儿香味儿就飘满整个院子,仙子赞不绝口,二哥在朦胧蒸汽中蹲在花树底下,开了坛酒自饮自酌。
蒸汽腾腾,墨嫣看不清二哥的表情,隐约看到他勾唇在笑,可那双碧蓝如海的眼睛,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亦如死海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