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梅呈安。”“拜见北齐皇帝陛下!”
二人齐声诵念后一起躬身行礼,身后的王启年和高达自然跟着有样学样,他们是战胜国的使团,自然不用跪拜战败国的皇帝,他们态度如此倨傲,北齐众臣虽脸色稍有不愉,但也没人开口指责什么,实力不如人,该忍就得忍。
最主要的是,一刻钟前他们刚收到来自边境的急报,南境边军诸部同时移营,前压三十里停在了边境线上。
“平身吧。”
北齐小皇帝微微一笑,语气亲和,不但不带恼怒,还隐隐有些欢欣,也不知为的什么。
范闲暗吐了口气,站了起来,不跪是他的主意,也不是为了显示什么战胜国的傲然,纯粹是不想跪,自家皇帝他都不想跪,更别说帝国皇帝了,本以为还要在堂上争辩两句,没想到如此轻易的便过关了。
梅呈安起身后便悄然退到了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研究起了地面金砖上的斑驳痕迹,接下来按流程该是范闲诵念国书了,没他什么事,这活儿范闲本来想甩给他的,但被他果断拒绝了。
范闲不跪的提议严格来说不符合出使的礼仪规制,之所以没表达反对意见,一是因为他也不想跪,二是因为他只是副领队,反正有问题也不用他担着,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王启年从高达所端托盘上的盒子中取出国书后双手捧着递给范闲,待范闲接过后齐齐退下站到了梅呈安的身侧。
范闲正过身子,打开国书正要诵念,忽然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投在了他的脸上,下意识抬头寻那目光回望,却发现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的北齐小皇帝正用一种有些暧昧的眼光看着他。
北齐小皇帝从政不过两年,今年应该是十七岁,比自己大一岁,跟老乡一般大,文学方面的老师是庄墨韩的二儿子,武道方面的老师是苦荷国师的大徒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拥有这般雄厚的师资力量,结果这北齐小皇帝弄到现在是文也不咋成,武也不咋地。
此人不好女色,与庆国皇帝有些相似,为人比较贪玩,对于太后是又敬又惧又怒,对于群臣则是多赏少罚。
嗯,从点名要回司理理来看,这位小皇帝好像还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以上是范闲抬眼看见那张略显稚嫩的天子面容时,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监察院和他自己总结出来关于北齐小皇帝的诸多信息。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当一国之君望向他时,他作为身份不对等的外臣,断然没有与之对视的道理。
于是他赶紧低头颔首,压下心底对那道暧昧目光的疑惑,视线落在了国书之上,清了清嗓子朗声诵读了起来。
范闲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梅呈安在一边随意地听着,国书上庆帝亲拟地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听听就好了,什么两国友好近邻情谊永固,这种鬼话别说听的人不信,怕是就连写的人也不信,偏还要郑重其事的诵念一遍,北齐那边还得假模假式地表示欢欣雀跃。
你瞧,那位北齐小皇帝还在不停的微笑点头表达对南边同行所书内容的无比赞同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听什么美妙仙乐呢,委实搞笑。
心里嘲弄着,梅呈安面上却是恭谨自持的微笑,似乎已陶醉于两国间的友好氛围中了。
至于周围那些窥探向他的好奇目光,虽然令他有些不舒服,但好在念国书的范闲分担了一大部分关注,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这让他舒心不少,被瞩目的不适感也大大减轻。
范闲念着念着,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因为他发现除了北齐小皇帝之外,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多了,任他心神如何稳定,也不由开始无语纳闷起来,这些北齐人什么情况,不知道直勾盯着人看非常冒昧吗。
不是北齐群臣不懂礼貌,实在是二人成名之路一个赛一个传奇,他们早就如雷贯耳,心中满是好奇了,南朝双子星的名号还是从他们口中传出去的呢。
自从得知他们二人要作为南朝使臣出使他们大齐,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望眼欲穿了,如今终于得见,怎能忍住不看。
他们非常好奇成名已久,佳作频出的昔日神童,后来的南朝文坛魁首长个什么模样,更好奇让他们本国一代大家庄墨韩郁郁返国,一夜诗尽天下文的后起之秀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看完他们对这两位青年才俊更加感兴趣的同时也稍稍有些郁闷,这俩人文采上耀眼的不给人活路也就罢了,怎地相貌居然也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生的也一个比一个俊秀,一个赛一个仪表堂堂,也太得天眷顾了吧。
国书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范闲念了许久才堪堪念完,将国书重新卷好后双手捧着躬身颔首,一名太监上前取过国书,踩着小碎步把国书呈给北齐小皇帝,北齐小皇帝似是意犹未尽,重新打开看了起来。
紧接着,北齐的礼部官员又出列,依例一通咿咿呀呀诵了一段美文表示回应,这事儿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结果。
皇帝还在翻阅国书,迟迟未开口,殿内一时便安静了下来,都在等他的总结陈词。
范闲微低着脸颊,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一眼两侧后略抬了一丝目光,朝正前方瞄去。
北齐朝廷的这些臣子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到几个,想来也没什么出齐的,相比之下更让他好奇的,是高高在上的龙椅后方那正在随着殿内清风微微荡漾的珠帘,珠帘上反映着环绕正殿的水池子里的清光,波光粼粼,看起来清美无比。
他知道,目前北齐真正掌握着权柄的那位皇太后,就坐在珠帘之后。
片刻之后,北齐小皇帝复看完了,将手中国书慢悠悠地卷好绑住,郑重地放在了身前案几的一个专门似是专门用来存放国书的小架子上,随后抬眼看向殿下群臣。
趁他摆弄国书的功夫,梅呈安,王启年以及高达重新站到了堂前范闲的身后。
北齐小皇帝的总结陈词简略至极。
“今儿个就到这儿,都下去吧。”
说着他还随意的摆了摆手。
范闲如释重负,微笑着与落后半步站在他侧后方的梅呈安齐齐朝龙椅方向躬身行礼,礼罢正要转身随沈重走人,打算跟他周旋一波,赶紧把可怜的小言公子给搞出来。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范公子梅公子?”
北齐小皇帝的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二人抬手招了招,轻声唤道。
“你二人且留下陪朕说说闲话。”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北齐众臣包括沈重齐齐愣了一下,心中惊讶不已,朝堂之上,陛下竟然称呼他国使臣为公子而不是官职,这是在有些不合理数,不过见珠帘背后那位没说什么,群臣互相对视一眼,压下心中异样,缓缓退去。
梅呈安和惊疑不定的范闲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看看情况的眼色,收到眼色范闲心里的慌张去了不少。
察觉沈重的目光,范闲回看过去,朝他耸了耸肩,沈重挤出一丝笑容朝他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安心留下便转身离去了。
王启年和高达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走人还是该留下,梅呈安朝他们摆了摆手,二人对视一眼,跟着转身走人了。
不一会儿,宽广的大殿之上就只剩下梅呈安和范闲二人了,显得越发清旷,隐隐可以听见绕殿水池中鱼尾击水发出的哗啦声,纱幔后方宫女轻柔的脚步。
北齐小皇帝朝二人笑了笑。
“二位不必拘谨,上来便是。”
这说的是二人身前不远处的先后两道向上阶梯之间的高台,二人应声淡定上前。
……
殿外阶梯半道上,沈重一脸纳闷的拦住了随后出来的王启年的和高达,张嘴便问。
“陛下为何管你们家大人叫公子?”
高达有些没听懂,主要是他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那咋啦?”
王启年倒是听懂了,他当时也觉得北齐皇帝突然叫自家少爷和大人为公子有些突兀,不合时宜,想了想他疑惑问道。
“你们陛下之前这么称呼过臣子吗?”
沈重果断摇头。
“从未曾有过!”
高达回过劲儿了,看向王启年小声问道。
“是不对劲哈,怎么叫上公子了,王兄你可知为何?”
见二人都看着他,王启年眼球转了转,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是觉得荒唐的猜测。
“莫非是贵国皇帝…礼贤下士?”
沈重闻言嗤笑一下,本能觉得不是,但一时又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回过身抬头仰望着正殿良久,自言自语道。
“这未免也太客气了些吧!”
……
一直端坐在龙椅上的北齐小皇帝此时似乎放松了下来,坐姿稍稍有些松垮。
待范闲和梅呈安上了高台站定,小皇帝脸上笑意忽然加深,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他倏地起身绕过身前案几就要下阶走向二人,给二人都惊着了。
干啥呀他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