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来到丰尘身边,笑道:“小家伙怎么不去和其他人聊聊啊?”
丰尘睁开眼睛,向千方、百药二人行礼,道:“二位长老好,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没什么可聊的。晒晒太阳也是医道一途啊,难得来到药会,能在这里晒太阳岂不是更是应景啊。”
百药笑道:“你这孩子,晒个太阳怎么还能和医道扯到一起啊?你倒是说来与我们两个老头子听听。”
丰尘道:“这可不是班门弄斧了,小子如何敢在二位长老面前放肆。”
千方道:“我还真想听听你这晒太阳的医道啊。”
丰尘道:“那我就说说吧,春天“百草回芽,百病复发”!复苏的不仅是百草,还有那蛰伏已久的疾病。这是因为此时天地间阳气开始勃发。阳气充足,会冲击体内的病邪,将病邪赶出体外,而如果阳气不足或是阳气受到压抑,各种病征就会卷土重来。”
百药、千方二人听得一愣,仿佛这些可是他们几十年来都未曾听过的,但是这处处也是印证医理。他们又如何得知,这可是当天常啸天带着丰尘在天华群山里指导他打坐吐纳时说的。
丰尘又道:“其一,‘头为诸阳之首’,是所有阳气汇聚的地方,凡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汇于头部。百会穴位于头顶正中,阳光射顶,可以通畅百脉、调补阳气。其二,‘前为阴,后为阳,晒后背,能起到补阳气的作用。’阳气虚弱会让人手脚冰凉,还常伴有脾胃不适。晒晒后背,能驱除脾胃寒气。‘背为阳,心肺主之’,晒后背则能疏通背部经络,对心肺大有裨益,可调理脏腑气血之用。还请二位长老匡正!”
百药、千方二人,听完瞪眼看着丰尘,这医道一途,仿佛已经站在他二人之上了。千方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年龄?”
“十五。”搞不清楚这二位在舒州药会地位不低的老者想些什么,丰尘如实的道。
“嘿,十五。。十五,若不是看你面相,你刚才这番言论又哪里像是十五岁的孩子啊”百药摇头道。
“啧啧,十五?百药啊,这孩子的年龄,可是比我俩的弟子,要小上不少啊。”千方不由得赞道。
百药长老旋即含笑道:“你这孩子必定师承渊源,你是谁家的弟子啊?说不定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能认识。”
丰尘躬身道:“我这医理都是随我义父所学,并无更远的师承。”
“噢!!”听得丰尘这话,百药、千方二人一阵失望。不知师承就不知是哪个医派,不过好在二人并未追根究底,见到丰尘淡然的模样,也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还是看看考查的结果吧,我看这孩子直接跟他们一并考查吧。直接从辨材一节开始,刚才我在门口问他的,和刚才听他说的晒太阳的医道,嘿嘿,不必增加入门的那个槛了,你看如何啊?”千方长老道。百药点点头,道:“嗯,可以直接参加。你都出了题了,那一题足以达到大义那一关了,这孩子答的也是很好嘛!柳家那丫头,不就是十六岁来考查过嘛。”
“柳家那丫头,你就甭说这事了,那不是胡闹嘛!辨材一关,就识得三种药材,这如何使得。”百药一边摇头,一边笑骂道。不过无论如何不到二十岁就来药会考查的,能过关的也是凤毛麟角!他二人心中忽然同时冒出一人,十九岁就全盘通过考查,不就是当今舒州药会的会长欧阳德嘛。
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坐堂问诊的郎中甚至是给天家治病的御医,除要识得药材的明白药性,还要读遍几大医经,熟记无数药方,这需要数年苦学,才能完成第一步。之后还要有名师指导,随诊数年,言传身教广看医案积累经验,这又岂是一年半载所能达成!欧阳德十九岁通盘,这本就是难以置信引为当年舒州药会一大盛事,更何况现在出了个丰尘才十五岁年纪。
所以,即使百药、千方二位长老见多识广,也难以相信,面前的少年,能够成功的完全通过考查。丰尘刚欲开口询问何时考查开始,一道略微高傲,又蕴含着些许冷意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抱歉抱歉,城令周大人找我,迟了迟了。”
门口站了一人,年约二十许,面冠如玉。手拿折扇,身着淡青色宽袖袍服,系软缎束腰,头戴漆纱笼冠。厅内众人皆回首看去,不知道此人何处来历。
“请问百药千方二位长老可在?”那男子问道
百药微微皱了皱眉道:“我二人便是?你是哪位?”
那人答道:“我是周城令所荐,鄙人来自冀州安国陈家。我乃陈思补。”言罢手中折扇轻摇微笑看向众人。
百药千方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城令大人推荐的居然是北方安国来的,安国可是号称天下第一药市啊,比之舒州还要强上几分。’
千方心中忽然一凛,转头悄声对百药说道:“安国的陈家,莫非是大周朝开国时国药堂的第一御医陈棠济之陈家?”
百药听闻一惊,道:“不会啊,现在北方全陷于胡羯,这周城令怎么会推荐北边的人过来啊。虽然这陈棠济当时也是大周官员,可这数代传下来,这陈家虽然还是医道世家,可这后代早就身为汉人而媚于异族了。”
千方长老问道:“陈家,是当年国医堂陈棠济所传陈家?”
陈思补道:“正是,现在陈家家主就是我爷爷,陈闻仑。”
话音刚落,厅内一片哗然,这陈家可是闻名天下的医道世家啊。有的直接质问起来“我们舒州药会的考察,怎么北方冀州的人过来了。舒州药会应该主持公道,外夷之国的人不能参加。我舒州怎么也是大周朝治下,怎么能接纳北方的人呢!”
陈思补笑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古人言道: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你若不明白我解释给你听听,我等医者不可以计较病家的家世地位高低、财富多少、年龄大小、相貌美丑、是冤家还是亲友、汉家或是胡人、愚笨还是聪明,一视同仁,都当作至爱亲人对待;也不可以瞻前顾后,考虑医病下药对自己是吉是凶,维护、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请问这位兄台,我早就听闻舒州乃天下药都之一,我不远万里只为闻道,所以才辗转托人来舒州接受考查。你非但不怀医者普同之心,还存贵贱汉夷之想。我等对待病人尚且如此,为何同为救人者,你却如此狭隘鄙夷呢?”
厅内众人听得总觉得陈思补并不占理,可是又无从辩驳他说的话,那普通一等本就是医者所要遵循的道理。刚才要舒州药会拒绝北方的人过来考察的那人,也是面红耳赤不知怎么回复了。那陈思补眼神睥睨,仿佛战胜整个舒州药会的样子。百药千方二人也是觉得甚是没有面子,二人身份又高不便于小辈辩论,况且这陈思补所说也是颇有道理,不知从何驳斥。
那陈思补神态倨傲,刚待再取笑舒州药会众人,就见走出一个伙计模样的小子,上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小子有些不同见解。既然公子借‘大医精诚’之言,那我也借古人之言:夫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崐缴纫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子。你若不懂,我也解释给你听听,说到辩论,应该各有区别,不可相互侵害;列出不同,而不相混淆;表达自己的意思,表明自己的观点,让别人理解,而不是让人迷惘。胜者能坚持自己的所想,败者也能有所获得。如果繁文巧解作为凭据,巧言饰词来相互诋毁,用浮华辞藻来偷换宗旨,使别人不得要领,这不是求学的根本。你这样咄咄逼人,争强好胜的做法,有违君子之道,也有违医者之道。”
丰尘一番义正辞严的驳斥,厅内众人只觉得极为解气,如同大周朝打了一场打胜仗一般。千方百药二位长老,对视一眼,二人都感觉到对方也是高兴的很。那陈思补用力一合折扇,道:“这是哪里来的伙计,怎么一点规矩不懂?你这下贱之人,也配与我论道!”
丰尘笑道:“你刚才还引经据典,说要普通一等,为何现在又有偏见?难道这普通一等的医道至理,只是合你则用,不合你则弃的吗?那你学着医道,也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用,像你这样的人,我丰尘是不屑与你为伍的。”说罢一拂袖扭头又去晒太阳去了。
那柳如依妙目盯着丰尘,只觉得阳光中的丰尘原来是这般清隽雅致,形神朗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