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梓玥在雪地里跪了两刻钟,冻的面色青紫神情呆滞,回了灼华居,身上感受到暖意,又被老夫人揽在怀里揉搓叫心肝儿,神志才清醒些,哇一声大哭出来。
梓桃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块金稣蛋饼,接过红菱递来的香花盏啜了一口,含在嘴里咕嘟几声漱了口,吐在花团捧着的痰盂里。接过毛棉巾子轻轻按了几下嘴角,再往红菱捧来的铜盆里浸了手,抓了里头的花瓣揉搓几把,复又沉下去泡了片刻,才甩着水珠子提起手来,被红菱拿丝绒香巾包着拭干了水,接过重新灌了银丝碳的紫金手炉,双手往手筒里塞好,才算正眼去看那边。
老夫人抱着陆梓玥一老一小哭的拗痛,“我的心肝儿啊!这宫里来不得,你姐姐不欢迎咱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咱们就走吧,以后再不来了。”
痛哭时还能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也就老太太了,瞧瞧陆梓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嘴里一直含糊着在说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一句听不清。
梓桃在一边拢着袖子看戏,其他几位夫人姑娘也只是安慰老太太宽心,没一个搭她的腔,老太太面上挂不住,作势起身要走。
“玥儿,别哭了,咱们走,回家去,别在这儿受气。”
老太太拉着陆梓玥起身往外走,陆梓玥哭的忘乎所以,没听清老太太说的什么,不妨老太太突然拉她,一个趄趔带着老太太都没站稳往下倒,还好大夫人和二夫人搀住了她,要不然在梓桃这儿摔出个好歹来,她还真不好交代。
梓桃执拗着不愿表态,三夫人看着也不是个事儿,老太太若真这么哭哭啼啼的出宫,梓桃不用做人了。
“老太太缓着些,好歹先用午膳,六丫头平安回来就好,早膳都没用,快上桌来,厨下还备着膳呢!”
三夫人给了个台阶下,老太太脸上总算能过去些,觑了眼梓桃木然的脸色,拿着帕子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小声哭起老爷子来。
梓桃明白母亲的委屈求全,她自己是不怕名声臭的,只是母亲还要回陆家,闹得太难看,她现在是爽快了,母亲回陆家可有的难受。
“花团,去传膳进来,祖母也收收眼泪,吃完了饭,有什么都好说。”
孝道压死人,即便她是宠妃,担上个不孝不义的名头,皇上想保她,御史也能让她脱层皮。
母亲这个无子寡妇,更担不起忤逆婆母的罪责。
新的膳食很快上桌,崔嬷嬷是个妥善人,见前头闹成这样,便带着花团锦簇她们去了厨下赶制出一桌饭菜来,放在蒸笼上温着。虽比不得梓桃那桌丰盛,也凑齐了十个菜,人饿了吃什么都香,老太太等人也顾不得再说梓桃厚此薄彼,一个个的虽然保持着吃相优雅,手下速度却不慢。
梓桃和三夫人在一旁陪坐,老太太下桌后,梓桃不欲再提起前事,便让红菱拿了她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出来,每人都有,梓桃一看那托盘箱笼,便知道崔嬷嬷往里头加了份量,也是为着方才的事安抚她们的意思。
梓桃只觉心中憋闷,自己受了气还要破财,什么事嘛这是!
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的那份和三夫人那份,给三夫人的东西零零碎碎的,看着堆了一箱子,实则价值不大,有些是梓桃亲手做的,绣工不太好,有些是梓桃觉着实用的,厚实又灰扑扑的皮子,值钱一些的也就是那些补品了。无事,韩氏带回了陆家,还不是得进到她嘴里?
给老夫人那份也装了一箱子,一张完整的貉猁皮子,几匹寿字棉心云纹缎,一匣子黄参,两斤白燕,血燕是没有的,梓桃自己吃都不够呢,再有几个金玉摆件儿,一座嵌寿字镜心小炕屛,一对冻青釉双耳瓶,便将一个箱子填满了,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不过老太太就喜欢这些,她才不稀罕梓桃的心意呢,值钱才是正经,这些东西以后都能留给儿孙的。
至于其他人,大夫人和二夫人是一套赤金镶东珠的头面,造型一般无二,只花样上有些差别,大夫人的是祥云纹,二夫人的是貔貅纹,另每人两匹蜀锦,缝了棉里子做冬衣还是留着明年做春裳都是使得的。没来的四夫人梓桃也准备了一套头面让她们捎带回去,只是没有绸缎,毕竟四夫人是白身,和两位诰命夫人嫂子要有所差别。
三位姑娘每人一套累金丝滴翠头面,三姑娘的是茉莉滴翠珠,四姑娘是芍药,六姑娘是海棠,另每人一匹湖州闪缎。至于其他没来的姑娘,无论大小每人一枝景泰蓝点翠头钗,一对赤金云脚虾须镯,她实在找不出那么多头面分给她们。少爷们便每人一套文房四宝,当然四少爷陆明礼不一样,他的东西梓桃另外给他装了个小箱子。
一次性出了这么多血,梓桃说不肉痛是假的,这群人空手进来白吃白喝给她气受,还要吸她的血回去,想想都气人。
罢了,就当破财消灾吧,给了这么多东西,几个女人才算有了笑影儿,也不再提膳前的事儿了,在灼华居坐了一会儿,未时末便提出要走。
梓桃拉着母亲送她到仪月门处,难得母亲来一次,本以为能说些贴心话,被这么些人坏了事。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们哪里是来镀金的,她们是来捞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