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傀儡皇帝就把你的真实面目暴露无遗了吗?"白谛淡然道,"现在罗马帝国的局势,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登基不过一年半,权力几乎被架空,这不是傀儡是什么?
你身为皇帝,独自在罗马城里闲逛,却没有一个保镖,这不是傀儡是什么?可怜你随便抓个胡言乱语的外来游客就想收为顾问,显然根本无人可用,这不是傀儡是什么?就这么点耐心,你还妄想听到真心话?回去洗洗睡吧,残酷的政治不适合你。"
这一番话尖锐犀利,丝毫不留情面。
尼禄紧握拳头,又随即松开,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放下。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淡然回应:“你所言甚多,如今我虽积极参与政务,然而贵族们掌控着权力,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根本无视我的权威。你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你没勃然大怒,直接把我吊起来狠揍,我已经很意外了……话说回来,你被这样数落居然没还嘴?”白谛惊讶地打量着他,摇头道,“果然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尼禄,若是那位小公主,早就把宝剑插进我的喉咙了。”
“我没动手,你很失望?”尼禄苦笑过后再次叹了口气,“实话说,我刚从审判庭回来,一个平民得罪了贵族,因为踩死了贵族的狗,被判决赔偿全部财产。我试图通过法律寻求公正,可最后仍未争取到公正的裁决,平民仍需赔付一半的财产,唉……”
“能帮他保住一半财产已属不易,你还指望什么呢?”白谛说道,“单从这个案件来看,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除非你想宣扬公正与公平。”
“正是如此!”尼禄挺直腰板,“公正公平的法律才是民众的保障,不能因身份的高低而有所偏颇或不公!”
听到这,白谛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在一个君主立宪制的社会里,追求严格公正司法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白谛的目光意味深长,“贵族和平民是难以调和的两类人,前者希望后者永远受压迫以保全自己的利益,后者则需要习惯自己的弱势,否则就会反抗——于是社会压力全都倾倒在平民阶层,无论贵族愿不愿意,他们必须压迫平民,否则就会被平民同化……
就像所有优越者都不愿成为自己眼中的傻瓜,一旦成为贵族,习惯了特权和地位,谁也不想再回到平民,他们不愿做平民,就必须让别人去做,如此循环往复,许多贵族或主动或被动成了压迫者。”
“当然,这种压迫是有底线的。如果平民连温饱都无法解决,连衣服都没得穿,生存压力巨大,就会撕破最后一层伪装,奋起反抗,
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拿起镰刀和锤子推翻当地的政府,揭竿而起,成为统治者眼中的叛军,平民心中的起义者——诚然,这些起义军有着大义名分,他们的行动能得到其他平民的支持,一呼百应,最终颠覆旧有的政局……然后呢?”
讲到这里,白谛摊手,嘲讽一笑:“最后,那些起义者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昔日的贵族沦为平民。所谓天道轮回,无人能逃……起义的结果就是平民变成了贵族,他们会起初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家富裕,人民安居乐业,阶级斗争看似缓和。
但随着权力的巩固,各种腐败现象层出不穷,贵族和平民的差距逐渐拉大,平民再次沦为弱势群体,贵族再次开始压迫,历史的轮回就这样不断重演。”
“如此周而复始,即便是历史悠久的文明,也花了近五千年的时光才摆脱这样的轮回……”白谛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罗马帝国,自从第二任皇帝废除公民议会,极力强化君主集权,就开始扭曲了。这种从社会主义倒退两级,直接回到封建主义的事情,也只有你们能做得出来……”
听完白谛一番话,尼禄感觉视野开阔了许多,却也因此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因为正如他所说,阶级矛盾无法消除,除非天下大同。
封建制度无法持久,就在于贵族和平民之间巨大的鸿沟。在古代,有人坐享其成,有人饿死街头,贫富差距显着;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也只是降低了资本家和平民的差距,只要你勤奋、幸运、敢于奋斗,也有机会成为资本家,使得两者的差距看似不再那么悬殊……实际上,呵呵……
真正的最高社会形态应该是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只是这过于理想化,目前没有任何国家能够达到。只要人类还有欲望,就不可能实现……压迫和斗争无时无刻不在任何形态的社会中存在,充斥着人类文明发展的每一个角落。
路要一步一步走,尼禄即使明白这些,也无法扭转现实,他能做的,只是做一个好皇帝,尽可能缩小阶级差距和矛盾,这也是历代明智君主所能做到的极限。
意识到这一点,尼禄的面色变得愈发苍白,因为他明白,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扭曲的社会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