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李晏随口否认，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朱漆大门。

门外呐喊声还在，高大坚固的大门簌簌颤动，却始终没有被撞开。

但墨家来人，一定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而他，始终有九成八的胜算。

可惜啊……李晏又看了眼崔怡，这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在影阁里身份定然不低，若能攀上，想必能少走许多年的弯路。

“也是，”崔怡忽然又笑了，仿佛根本不害怕李晏手中的刀下一刻也许就会砍过来，只是自顾自的摇头笑道，“你连阁主都想杀，何况是我？”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李晏神色未变，那两名此时已是唯二的围观群众却是惊呼失声。

“什么？”

之前他们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现在他们听明白了，这个山野遗民，粗鄙卑贱的小小猎夫，居然想刺杀那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阁主！

这太疯狂了，丧心病狂，大逆不道！若非崔怡依旧气定神闲，两人已经扑了上来。

“喂，没证据可别乱说啊，”李晏瞪眼道，“是你忍你们阁主很久了吧？你这人，怎地这般凭空污人清白？”

“行了！”崔怡摆摆手，“好吧，其实我第一时间也不敢相信，只认为你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只是，你竟然要我举荐你入我影阁，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了。之前你以治眼的名义，顺利接近了张大户，现在要入我影阁，难道不是为了要接近阁主？”

一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李晏摊手，“如果我说，是你想多了，你信不信？”

“不不不，”出乎意料的，崔怡看起来并没有愤怒，反而依旧面带笑容。

她又看了看血流成河的张府，认真道，“原本，你罪无可恕，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会杀你，还会举荐你入我影阁……”

“当然，你的心思，你那一番准备了十年的话，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复述给阁主……我想，阁主应该也会很愿意见你的。”

这番话说出来，李晏都惊呆了。

这叫什么？山穷水复疑无路，无限风光在险峰？

是这个女人欢迎我去弄死阁主，还是阁主一直就很欢迎别人去弄死他？

亦或者，有什么阴谋？

“公道正义，程序正义……”崔怡再次深深地看了眼李晏，抬头，看向对面的高墙，那里，已经冒出了一个尖尖的斗笠。

“说的不错……”她看着高墙上的斗笠，脑袋，身体，仿佛自语，“算了，我就先不问了，让阁主问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人影，站在了高墙之上。

大门依旧紧闭，砰砰作响，门外依旧喧哗，墨家来人，爬墙而来！

……

事实上，李晏远远不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仇。

十年的煎熬磨难，生死两难，他的痛苦需要宣泄，仇恨需要化解。

他的仇人，远不止张大户与谷阳县这些官吏。

正如崔怡所说，他所认为的仇人，是那个叛出墨家，祸乱天下的影阁阁主！

崔怡已经很敢猜了。然而她还是不敢猜，李晏心中最终的仇人，是那个十年前，举着清君侧大旗，挑动天下战乱的当今皇帝！

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

在光明，伟大，正义的旗帜下，小民流离失所，生死两难，无辜枉死！

在整整十年之后的今天，高坐云端，尽享人间荣华的同安之主，又可曾低下目光，看一眼尘埃之下的累累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