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从小就被教导要当一名大家闺秀,要温婉、要柔和、要顺从,她也是这么做的。她还在家中时就谨记父母的话,以父母的戒训为圭臬,时时谨记女戒、女训,一举一动力求不出差错,她相信父母所说的只有如此她才会得到夫家的疼爱与尊重。她每每听到家里的女眷谈论自己未来的归处时,她虽会害羞嗔怪,但也常常暗自在心中描摹如意郎君的模样,并为此羞惭不已。
可直到那个名叫楚泽恩的朝廷新贵上门提亲,她对未来夫婿的所有幻想刹那间破碎得如梦幻泡影。那个名叫楚泽恩的男人她听说过,简直就是如雷贯耳。这楚泽恩本是我朝名将楚麾下的嫡次子,但此人不肖其父,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纨绔子弟,他年少时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恶行并不少作,但因他父亲是一品大将军,没有人敢冲撞他为自己讨公道,如此纨绔子弟竟在京中横行数年,除却他名声狼藉愈发,但除此之外并无损失,简直人神共愤。去岁因侥幸站对队,得了从龙之功,被封了左将军的官职,如今成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竟敢上门提亲。她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朝中门生众多,可偏偏对这一霸徒却也是无可奈何。此人偏偏在她父亲面前装得衣冠楚楚、毕恭毕敬,说从前种种俱是年少轻狂,如今已改过自新,让她父亲就算有心挑刺却也指摘不出。她在屏风后听得胆战心惊、满腔怒火,生怕父亲被此人的花言巧语所惑,一失神就点头答应了。还好父亲立场坚定,明察秋毫,无懈可击,说要与家中内人商量,让那霸徒空手而归。
等楚泽恩走后,冯婉眼泪汪汪地走出屏风,父亲看着冯婉叹气。
晚膳过后,一家人秉烛夜话。大夫人已哭成了一个泪人了,冯婉本也想哭,可看着母亲这样,也顾不着哭了,只轻抚母亲后背,低声宽慰。谁知母亲看着她这样孝顺,更是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冯婉的同胞兄长冯程也在一旁侍候,低声安抚。去年广开恩科,冯程一举中第,如今已是庶吉士,可说是前途无量。
祭酒夫子看着妻儿这般情形,心下发苦,但只能宽慰夫人儿女说:“那楚泽恩虽说在年少时是那等斗鸡走狗之辈,但如今也可说已是痛改前非,今日我看他侃侃而谈,举止也算有礼有节,这嫁过去也未尝不是个天作之合。”
大夫人听了这话,怒形于色,道:“常言道:‘三岁看老’。那楚泽恩自小便是恶贯满盈的登徒子,他的恶名声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倘若我婉儿嫁过去,那岂不是金玉质落入淖泥中。且那浑徒子好逞凶斗恶,我婉儿遇楚泽恩如弱女儿遇中山狼,怕不被活活蹉跎死。”这话是断断续续才能说完,待说到“遇中山狼”,竟转过头不忍再说下去,喉咙抑制不住地悲鸣,像是已经预见女儿将来的惨状,不敢再想象。冯婉听至此,也害怕地颤抖,扑进母亲的怀中,慌叫“母亲”。祭酒夫子听这话也呐呐无言,只得扭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