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宝钗厢房。
此时的薛宝钗醒来,睁开一丝眼帘,看着床帘上面的帐幔怔神。
“扑通”一声,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包围。
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湖水淹没了她的口鼻,窒息感随之而来。
她奋力挣扎,双手胡乱拍打着水面,试图寻找一丝生机。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一股力量突然自背后传来,将她紧紧抱住。
那一刻间,她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暖。
陆辞那铿锵声调传进耳畔,她突然就不恐怖惧了。
直至眼前那黑幽幽的湖水,使她不敢睁眼去瞧,不顾一切地翻转身子,面对面地抱紧……
回想起在湖中那一刻。
与陆辞紧迫而温暖的身体接触,宝钗的心中五味杂陈。
那份恐惧之中,竟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姑娘,你醒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薛宝钗,马上被莺儿的惊喜声给引了过去。
“我昏睡了多久?”
“姑娘睡了一天一夜,太太也守了一宿没合眼,实在熬不住,被同喜和同贵劝回梨香院歇息去了。”
莺儿说着,同时替姑娘斟了一盏温茶过来。
侍奉着姑娘吃了茶,又道:
“姑娘,你可有感觉到哪里不适,我去请大夫过来,再回去禀告太太。”
“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了,也不用急着告诉太太,让她好生歇着。”
莺儿听了,仔细察看姑娘的脸色,发现比昨天的好了不少,顿时放下心来。
宝钗说着,忽而注意到不远处的几案前,摆放着一些包装好的礼品。
莺儿顺着姑娘的视线瞟了过去,忙出声解释道:“这些礼儿,是香菱带过来的。”
“都是西溪别院里面的鸳鸯姐、平儿姐、素云她们合伙在外头采购的补品。”
宝钗心下一暖,难为香菱和鸳鸯她们还记挂着自己。
“你且把这些物什记下,回头列个清单,等我身子便宜些,好生回礼才是。”
“嗯嗯,我不识字,所幸小蓉奶奶懂字,是她带着瑞珠宝珠替姑娘拾掇出来的。”
“那张礼单就压在桌案上面,姑娘要看,我给你拿过来。”
“小蓉奶奶?”
宝钗樱唇微张,瞳仁浮现一抹迟疑。
“是哩,听瑞珠说,小蓉奶奶也病倒了,幸好昨儿大夫过来瞧过,服了药,今儿早上拖着恙体过来看望姑娘。”
莺儿就把昨晚的事大体说了一遍,又把瑞珠的道恼转禀姑娘。
宝钗点了点头,杏眸忽闪,继而以手肘支撑,想要从床榻坐起来。
蓦然,她方才察觉手心里紧握着一缕发丝。
这是?
唰地一下,薛宝钗的脸颊变得绯红起来,像极了熟透的蜜桃。
这是她在湖里溺水时,惊慌之下扯掉的陆辞头发。
没想到,竟被她自己一直握在手心。
“姑娘,你慢点。”莺儿赶紧放下茶盏,过来搀扶姑娘靠躺起来。
瞧见姑娘的眼睛注视着手心的发丝,莺儿笑了笑,将太太和大夫都扯不开的事说了。
薛宝钗听得芳心一颤。
连忙把素手藏在绣被之下。
继而不停地在心里宽慰自己。
这是因为情急之下。
自己把这缕发丝当作救命稻草,方才会死命般抓住。
薛宝钗扬起别一只手腕,伸至眉梢与目外眦之间,轻轻揉了几下。
“这里是?”
“天香楼,靠东边的一间厢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
宝钗的美眸轻轻眨动,心思微动。
“是姑爷命人把姑娘送过来的哩。”
宝钗闻言身子一颤,继而转过一张瞧不出喜怒的脸蛋,叱道:“你在浑说什么?”
叱毕,宝钗芳心微颤,心乱如麻。
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亲头间怦怦直跳的声响。
莺儿嘴里的姑爷,说的多半是指那位。
“我没有浑说呀,太太业已和姑爷提过了,姑爷也应承过,将来会八抬大桥迎娶姑娘进门哩。”
莺儿嘻笑着说道,显然并没有害怕姑娘的训斥。
主要是,姑娘要嫁给辞大爷,这是太太都点头同意的事情。
薛宝钗茫然起螓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满是惊讶之色。
“你说甚?”
莺儿见问,于是认真地将太太和辞大爷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给说了。
“当时,瑞珠也在场哩,姑娘大可问她。”
莺儿说罢,似是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兜兜转转,没想到香菱那个蹄子,最终还是要服侍姑娘,嘻嘻。”
对于香菱,莺儿是挺喜欢这个憨憨的丫头。
毕竟她没有什么心计,更没有那些丫鬟们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宝钗的樱唇翕动着,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藏在锦被下手心里的几缕发丝,却被她紧紧握了起来。
……
同一时间。
东城兰陵坊。
朝廷重臣的集中居住地,最小的品秩也是九卿之一。
冯宅,距离人走屋空的商宅,也就几箭之遥。
东路院,冯晋别院。
这会儿冯晋阴沉着一张脸,斜卧在床榻前。
跪在床前的四名小厮,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锦衣卫和京营那边怎么说?”
“回大爷,京营回话,说那支弩箭着实是军中所出。”
“但那副将又说了,马屁股上面的军弩,各个军营随处可见,就连一些边军都配备,但这也证明不了就是陆辞所射。”
“锦衣卫的西城千户,说会派人密切留意,仔细追查同一批产出的弩矢,相信不久的将来,必能查出是何人配带。”
“不过……那名千户说了,这需要时间。”
冯晋眼里闪烁着怒火,斥道:“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出证据证明那支箭就是陆辞射的。”
“你们马上给锦衣卫、东厂、京都府、龙镶卫,以及市井青皮传出爷们的话。”
“但凡谁提供消息,爷们赏银一千。”
声落,与此同时,院门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请安声响。
冯晋面色一变,情知是老子过来了,急忙挣扎着躺回床上。
四名小厢急忙退了出去。
年逾六旬的朝廷次辅冯瑜,皮肤虽已略显松弛,却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在众仆从的恭敬请安声下,进了独子院落。
没有理会跪倒一片的奴仆,他直接向着冯晋的卧室而去。
躺在床榻的冯晋无力地拱手问安。
冯瑜认真看了眼儿子的脸色,方才落座在榻前。
细声问了侍奉的丫鬟,大爷的服药膳的状况。
等丫鬟毕敬毕恭回答完,冯瑜方才问着床上的冯晋,“晋儿,你究竟有没有亲眼瞧见,是陆辞射的马屁股。”
冯晋努力回想,答道:“回父亲大人,孩儿未曾瞧清,究竟是不是陆辞本人。”
“既如此,那些陆辞害你摔进河里的话,就此打住,你也不要让人继续传扬。”
冯晋显然并非纨绔子弟,也没有因为父亲不帮他而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