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璁神色很是开心,子美的儿子越出息,他愈发高兴。
王慎和毕求马上换了宣纸,继续撅着腚用手镇住。
陆辞挠了挠头,辛叔的定风波不大时宜。
毕竟是他表达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
若是此时写出,有暗讽商公之意。
两个替他镇纸的侍郎,定然会掀桌子。
甚至那个磨墨的包治家,也会拿墨乎他脸上。
杨璁瞧见陆辞踌躇不定,误以为他没有想好完美的下阕。
遂朗声笑道:“无妨,这里都是你的师叔伯,没有外人,不管词意好或不好,大伙不会见怪。”
包修点头附和,王慎颔首:“秉用说的没错,且写你的。”
有此三人发话,加之车厢里面的商时并没有出声阻止。
陆辞这个师侄,算是彻底被他们认同下来。
思前想好,陆辞灵光一动,心中已有了相对应的词句,将定风波折解。
【定风波】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世事浮沉皆看淡,何憾?茶瓯香篆任西东。
归路迢迢山水重,不惧。夕阳依旧照花红。笑看红尘百态尽,从容。悠然自在伴渔翁。】
“彩!”
“好呀!好呀!”
“此词甚对老夫胃口。”
却是杨璁先一步念给车上的商公听了。
商公听完,琢磨了一会,拍手称快。
其余人也是交口称赞。
尤其是王慎和毕求,眼眸里的精光频闪。
他们显然是没想到子美的儿子,竟然如此大才。
陆辞没有沉迷于众人的惊讶和称赞之中。
而是飞快地抽出新纸。
这首词被包修抢去了。
王慎和毕求见状,神色皆是一喜,忙又取过新纸摊开,继续撅着腚。
陆辞凝了凝神,下面这首,才是送给商公的临别词。
很快,灵动飘逸的行书跃然纸上。
【送别·商公】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陆辞收笔,星眸含笑,他对字非常满意。
词也很好,这可是李叔同填的词。
“彩!”
“彩彩!”
王慎和毕求率先大喝。
包修又想伸手,却被眼疾手快的杨璁先一步抢走。
小心奕奕地呈到老师车前。
商时睁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知交半零落’这五个字。
怔怔出神。
可不是嘛!
他二十二中进士,为官五十五载。
当年那些知已,多半已经作古。
余他活了七十七。
商时凝了凝神,不吝赞道:
“《兰亭序》的笔风!”
“好字!”
“商公过誉,辞愧不敢当。”
陆辞拱手,脸色平静。
车窗里面的商时喟叹不已。
他出神地看着陆彦的独子,老怀开慰。
商时在车里叹道:“有人说小陆写词不怎么好,空有一手好字。”
“今日一诗两词,这闲言碎语也就过去,小陆不必在意。”
“辞,谨记商公教诲。”
陆辞方才明白,真心相谢。
敢情商公生怕自己少年心性,会被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伤了心神。
是以,才会借送别让自己作词两首。
但凡被商时吹捧几句。
不是好词也变成好词!
陆辞的心里,不禁扬起一股子暖意。
商时不吝赞美,说道:“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京师,怕是再无一少年,能有汝这份心性。”
“辞愧不敢当,商公谬赞,这些诗词,皆是借监前人所作。”
另一边。
戴权跳脚大骂:“词呢词呢?这可是三首,赶紧拿出来,咱家好让人写下,拿回宫里给陛下一观。”
夏守忠也连忙附和出声。
包修不得已,只能把一诗一词拿了出来。
戴权和夏守忠一面命人临摹,一面让人把书稿看住,一会要将原稿带回宫里。
等众人都过完目,看向陆辞的目光,或惊讶或惊喜。
他们都不吝赞美,纷纷称颂陆辞。
没人生出那怕一丁点的别样心思。
陆辞和每一位师叔伯长揖致谢,口称愧不敢当。
众人见状,又不吝称赞他心性不骄不躁。
对于王慎他们来说,陆辞是他们的子侄。
能有如此出众的子侄,他们开心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别有心思。
杨璁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过了良久。
王慎看出戴权和夏守忠要辞别老师,他便带头朝老师恭敬一拜。
他们朝着马车深深揖礼,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各自的马车。
而后驾车离开。
尤其是包修更加不舍。
老师拿了一幅,戴权和夏守忠一人一幅。
没了!
所幸他和陆辞相识,下会再找他取几幅墨宝就是。
不多时,这边的官道渐渐变回冷清。
等商公的弟子们离开,夏守忠和戴权这才走上前去。
“两位公公免礼,上皇和陛下圣恩,老夫铭记于心。”
夏守忠拱手,笑了笑道:
“商公说笑了,上皇龙体不适,不然的话,必将移驾出宫,见一面商公。”
戴权于心中大声骂娘。
…好你个夏守忠。
你抢了我的词,一会我该如何替陛下讲好话?
总不成依照你的话,也说陛下龙体不适吧。
商公当年还替陛下讲过学,称得上是陛下半个先生。
好在商时瞥见戴权面色骤变,发话先一步替戴权解了围。
“戴公公,陛下初登大宝,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
“汝多劝劝陛下,保重龙体,不能因为政事,废寝忘食。”
“商公教诲,戴权铭记,必会转达陛下。”
宣暄几句。
夏守忠代表太上皇,戴权代表靖德帝,都郑重向告老还乡的商时送别。
很快,杨璁替老师将两位公公送走。
与此同时,梅则成总算是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揖礼。
“老师,耽搁了这般时辰,不如先去学生的庄园住上一宿,明早再回去如何?”
“不必,回津门不远,我到前面的驿站借住一宿便是。”
梅则成称是起身。
商时看了看陆辞,笑道:“陆公替汝父亲和大伯分别取名采和彦,便是想着,陆家能够出一位才德出众的贤士。”
“依汝今天三首诗词,料想未来的成就,离陆公不远。”
“当年汝案试的试题,老夫命人取之一观。倘或继续读书,未尝不能成为一方大名士。”
“惜乎,陆采年至不惑,育有一儿,却早早夭折,最后未能育下子嗣。”
陆辞欠身拱手:“师祖谬赞,辞、愧不敢当。”
旁边的杨璁、梅则成皆是眸子一亮。
梅则成发现恩师并没有对小陆那两个词语不快。
于是趁热打铁道:“老师,小陆父亲过世得早,他业已十八,至今未有表字。老师不如替他取一个表字。”
陆辞打蛇随棍上,长揖道:“徒孙陆辞,恭请师祖赐字。”
商公虽说辞官归籍。
但他的门生却是遍布大周。
倘或由他赐字,那再好不过。
各地封疆大吏见了他这个武官。
再怎么文武有别,亦不敢小看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