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谷次郎的老丈人,从徐记镖局地窖逃出来,跑到日本人居住的台盯,以为终于安全脱险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疙瘩赶着马车,早已在这里等候他了。
求生的欲望,迫使他要大声呼救。
救星果然来了。
七爷拎了一把二十四响,从岗楼里走出来。
白老汉看见七爷,转身还要跑,七爷挥起枪托,一下子砸在他脑袋上。
白老汉两腿一软,就要瘫倒了。
老疙瘩正好赶到他身边,弯腰扛起白老汉,一路小跑回到马车上。
警察岗楼里的值班警察,也说不清他今晚的遭遇,是幸运还是倒了血霉。
大家忙了一整天,临下班前接到通知,必须加班去步行街站岗。
土谷次郎和黄墨轩在裕华楼吃香的喝辣的,这帮平时负责溜大街的长枪警察,忍饥挨饿为俩人守了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熬到警戒结束,返回单位饭堂,领取他们今晚加班的报酬:高粱米小豆干饭,大骨汤炖酸菜,里面居然还加了碎粉条。
这是逢年过节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他们美滋滋的吃得香极了。
这帮人以为饱餐一顿,回家再往热乎乎的被窝里一躺,搂老婆睡一觉,明天一大早醒来,连打嗝都得有一股肉香味。
肚子里有油水了,说不定还能省下家里一顿早饭,熬到中午,再来食堂吃个沟满壕平。
别以为我故意把这帮人写成了吃货。
在那个年月里,每天能吃上一顿饱饭,那就是小康生活。再往粗茶淡饭里添些油水,直接就能把有些人吃拉稀了。
好东西都被日本人搜刮走了,他们连吃带祸祸,其余的都送回日本了,这都是有证可查的事。
说远了,再说这帮傻大头警察。
他们吃了一顿饱饭,又听到当官的一声吆喝:谁愿意去台盯执勤。
人们一下子沸腾了。有的人顾不得撂下手里的饭碗,嘴里喷着饭,都跑过去报名。
这就是我说了一堆废话的原因。
在台盯给日本人站岗执勤,能享受到相当于日本宪兵的伙食待遇。
平时这差事,不是跟长官沾亲带故的人,想都不敢想。
土谷次郎一声令下,台盯当班值岗的十几个警察,集体被解雇了。
这位被七爷绑成粽子的警察,平时没少给长官送礼。冬天家里积的酸菜,夏天园田地里的瓜果梨桃,久而久之,日积月累,终于得到了回报,被派台盯当差了。
他白天忙了一整天,晚上连轴转,又吃饱了饭,深更半夜坐在岗亭里,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他从梦中被惊醒,已经被七爷五花大绑,又堵住嘴,还蒙上了眼睛。
“算你小子福大命大造化大。”七爷已然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如果这小子觉轻,及时发现七爷出现,至少能拉一下枪栓,问上一句什么人,那样,这会儿他已经被黑白双煞带走,去阎王爷那报到了。
老疙瘩把白老汉扔进马车,他跳上车,先打白老汉几拳,低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亏我还在七哥面前替你求情,原来你……”
“好汉住手,你先听我说。”白老汉真想一声大吼,叫醒所有的人。他看见老疙瘩又要举起又黑又大的拳头,只能低声哀求。
“你还有啥话可说。”老疙瘩就这么实在,白老汉让他住手,他真停下了手,听白老汉怎么说。
谁都有好生之德。
老疙瘩知道七爷的脾气秉性,白老汉逃出菜窖那一刻,这条命就不是他的了。
老疙瘩希望白老汉能够说出一个,足以保命的理由。
白老汉喘匀了一口气,他气沉丹田,攒足了精神,又要大喊:“救……”
一块裹脚布,快速塞进白老汉嘴里。
七爷跳上车,光着一只脚,用后脚跟猛踹白老汉说:“我就猜准了,你没憋啥好屁,快走。”
老疙瘩无话可说了,他抡起鞭子,抽打辕马。
七爷空脚穿上鞋,把匕首按在白老汉脖子上,问道:“你想说啥,说呀。”
白老汉支吾几下,示意七爷摘下裹脚布,让他说话。
“你先忍一会儿吧,到时候有你说话的时候。”七爷乜斜着已经涨红脸的白老汉。
老疙瘩一路赶车回到镖局,他停好马车,怒气不减,拽下白老汉,又是一顿连踢带打。
他把白老汉拽到地窖前,指着被白老汉挖开的地窖口说:“你不是有本事用手挖吗,再挖一个给我看看,挖,你再挖!”
老疙瘩一脚下去,差不点把白老汉踹下地窖。
白老汉挣扎着还要说话。
七爷不急不躁,对老疙瘩说:“把他弄我屋里去。”
“七哥,就这货,还留他干啥,干掉算了。”老疙瘩在七爷面前,彻底栽了面子,他不想七爷再节外生枝,便掏出匕首,就要送白老汉上路。
白老汉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七爷身后,支吾着要说什么。
七爷揪住白老汉便往屋里走。
他边走边说:“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就把你交给老疙瘩,看他怎么收拾你。”
七爷把白老汉拽进自己房间,取下包脚布,重新裹好自己的脚。
白老汉见状,连连干呕几下。
身后的老疙瘩一脚踹上去说:“再跟我嘚瑟,我现在就剐了你。”
白老汉果然不呕了,还拔直了腰板说:“你们要多钱,才能放我回去。”
七爷像是早有这个思想准备,他咧嘴一笑,倒把老疙瘩给惊着了。
他问白老汉:“你说啥?”
“五根金条咋样,要不十根。”白老汉一副财大气粗的派头,索性把头一抬说:“干脆,二十根金条,放我回去,行了吧。”
土匪的本质就是图财害命,白老汉也真是豁出去了。
七爷依旧笑而不答。
老疙瘩围着白老汉转了一大圈,对七爷说:“七哥,没想到,咱还绑回来一个财神爷。”
七爷笑吟吟整理好被褥,又穿戴好衣帽,对老疙瘩说:“兄弟,走吧。”
“去哪。”老疙瘩还蒙在鼓里。
“跟财神爷取金条去。”七爷趁白老汉不备,一个绊儿把他撂倒,重新把他捆绑起来,白老汉疼的一个劲哎呦。
七爷又拿过一块抹布,再次塞进他的嘴里,对老疙瘩说:“你差不点惹出大麻烦,知道吗。”
老疙瘩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几转,没读懂七爷的意思。他辩解说:“这老家伙是中国人。”
七爷跟土谷次郎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土谷次郎的中文水平。
他虽然不知道白老汉是土谷次郎的老丈人,就凭白老汉的穿着打扮,出手阔绰,就断定这老家伙,跟土谷次郎关系很近。
咱们再说黄墨轩。
他在浴池里泡够了,也想到该办正事了,才发现彪子根本没按他的指令去做。
他在浴池里磨蹭了近一个小时,彪子就是四肢着地爬过来,这会儿也该到了。
啥都别说了,这小子肯定是官升脾气涨,开始跟他装了。
黄墨轩冲电话发了一顿火,先给彪子一个下马威。
他挂断电话,点上烟斗,用力抽了几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彪子的声音:“报告。”
黄墨轩笑了。
如此说来,彪子还没变,至少没敢小瞧他。
尽管这样,黄墨轩还是要把派头端足了,让彪子永远记住,谁是这里的老大
黄墨轩清了一下嗓子,坐回办公台前,叼起烟斗说:“进来吧。”
彪子推门进屋,小脸红扑扑的,还伴有轻微的喘息声。
看得出来,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黄墨轩心里发笑,表面上还要扮酷,保持一股尊然,先打量一下彪子。
彪子手里拎了一个牛皮箱,腋下夹了一个卷宗。
“这箱子是怎么回事。”黄墨轩貌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是赵宝德的随身物品。”彪子验证了黄墨轩的猜测,他把箱子放在黄墨轩面前。
“把卷宗给我看看。”这是黄墨轩最感兴趣的。
赵宝德在警察局大门前认出他,并自报了家门。别说像王孝天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之徒,任何一个目击者,包括郑涛在内,肯定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人与黄墨轩是啥关系。
黄墨轩要从卷宗里得到答案。
彪子双手把卷宗递给黄墨轩。
黄墨轩嘴上不说,心里暗自得意。习惯于粗线条的彪子,突然间变得懂事理了。
按理说,他是黄墨轩的妹夫,又赶上深更半夜,没有外人在场,根本不需要任何礼节。
他以前来见黄墨轩,推门就进,这次他照样这么做,黄墨轩也无可挑剔。
结果出乎黄墨轩的预料,这小子不仅懂事理,而且还很在意每一个细节。
黄墨轩不敢想象,也没对彪子寄予如此厚望,他竟然知道双手给黄墨轩递卷宗。
这就应了那句话,船到岸边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