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郡,西城外某树林。
“我以为这世间已经够癫了。”
男人从血泊中坐起,斜倚在旁边的树桩上。
“本以为…我会在此被[黑尸]啃食殆尽,或…或者是…[天牢]的人会来取走我的命,可…可怎么偏偏是你?”
血水已然将受伤男人的双眼模糊,在暗淡的月光下,他努力凝望身前头戴白玉面具的男子。
男子面露诧异,随即释然。
“咳咳咳...”
受伤男子尚有余力,只需一息调整便可反击逃遁,却并不打算继续做无谓的挣扎。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男人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身体不由开始颤抖。
面具男子缄默不语,身上的青袍也早已浸透了两人的血液,白玉而制的面具隔绝了男子所有的情感,整张面具只可看得到他冰冷的眼眸。
面具男子呆呆地立在他身前一丈左右,一动不动,仿佛若断线傀偶,亦似老态龙钟的看家犬同样望着他。
“阿善..我不想..死...”
濒死之际,他还是乞求着身前人。他胸廓的起伏逐渐扩大,随之而来是一丝丝的哽咽,凌乱的头发夹杂着血液,与受了欺辱的寡妇没有区别。
哽咽逐渐停止,而哭声随之传来,身为筑基期的他没有修士的风骨,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在原地肆意地宣泄与哭喊,回想起自己的人生,他心弦紧绷,而今却只有无力与不甘。
灰云散去,月光尽情倾落在他与他的身上,今夜是八月十五,圆月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那般遥不可及。
被唤为阿善的男子抬起头,望着圆如玉盘的月亮,他有些恍然,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阿善迟迟未动手,仿佛他才是将死之人,与受伤男子一同在记忆的长河中,走马观花。
“或许我们在认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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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轱辘轱辘轱辘”
马车在山间小路行驶,躺在马车后的刘二没了睡意。
“这段路也太颠簸了”
转个身坐起的刘二开始扒拉起手中的碎枝杆子。
“你也十岁了,幼学之年,下个月镇上学堂的人来考核,你若没机会进入学堂,这拉货的活就让你来了,你也看到了,这一路除了树就是草,有你无聊的。”
刘春阳拿起烟杆子抽了口,眼神不离前方小路。
“学堂…听起来就无聊。”
刘二翻了个身子,心不在焉。
“这晴空万里的,再过几日真的会有风灾吗?”
“毛还没齐的小子,你还质疑你爷来了!”
刘春阳没好气,只吧嗒抽着旱烟。
刘二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这不是看买了这么多菜,足足五百文钱啊,我怕浪费啊!”
刘春阳停下手中的旱烟,在前方的岔路口控制着马车向刘心村方向继续行驶。
“一会给你二叔公送去一点白菜和土豆,他们家今年收成不好,腿脚又不方便的…”
关于刘二的二叔公,刘春阳没有说下去,继续抽起了旱烟。
“风灾一来,其他人家要是有困难,我们能帮就帮。”
“哦”
刘二小声应了一声,偷偷抬头瞥了爷爷的背影,唧唧咕咕:
“是村长就要白送人啊…”
啪!
烟杆随即出现在了刘二的头上。
刘二在车后看不到刘春阳的表情,只听得刘春阳深吸气,鼻头冷哼一声。
“你要知道,四十多年前的那场风灾带来的山洪,大家伙一起同甘共苦,抵御山洪…”
“才有了现在的刘心村…”
不等刘春阳说完,刘二嘻嘻一笑,立马接上话。
“阿爷,你这话我都听了几百遍了,这其中故事我倒背如流!”
刘二笑声戛然而止,只因听到了爷爷沉重的呼吸,重新坐好,不再出声。
“这小子,长大了点,也知识趣了”
刘春阳心中默想,眉间褶子舒展了许多,不禁回想起孙子成长中点点滴滴。
“噗嗤”
倒是刘春阳没憋住,想起了“刘二尿床,却说是还未能走路的妹妹干的”一事。
“爷只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刘春阳略显尴尬,挠了下鼻头,尽管一缕白胡,满头白发,羞红了的脸仍让这位矜矜业业的村长看上去年轻了几分。
只不过刘二在车后看不到这样的爷爷。
“阿爷啊”
“嗯?”
“你有点呆…”
“嘿!…”
爷孙二人乐不可支,自刘二明事理后,少有此般欢乐。
约莫两柱香后,马车回到了刘心村村口附近。
“是白家那小子!”
与刘二同龄的少年,背着一箩筐的木头,正从村口东边的山坡上缓步而下。
“讲了多少遍,人家姓白玉….”
没等刘春阳讲完,刘二已经跳下了马车,小跑到小山坡前。
“喂!阿善,砍柴去了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