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整片星河被鲜血覆盖,是宇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警笛声应景而发,打破了这短暂的美好——这个房间的窗户没关上,能看到外面被红光笼罩的夜景,似乎是绿洲警务派出了特种队把附近哪里封锁了。
我同时也注意到了眼前的一面桌子,而桌子上摆着的是一副白色的圆框眼镜,不过没有了镜片……
边野区离绿洲中心地带有很远一段距离,这里居住着很多日本人,占全绿洲日本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一,是绿洲日本人最多的一个区域。
一个以日本人为主要人群的聚集区域,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保留了他们的传统生活风格。居酒屋和歌舞伎町是这里最为鲜明的地标特征,以及是随处可见的武士元素和动漫元素。除了这些,日本人还有少数的精锐人士在这边设立了公司,比如后面搬到中心地带的“草津”会社以及后面跟着边野区一起消失的医疗领域巨头“金甲一郎”会社。
草津这个公司做的是加工类食品,除了他们的老板有门路以外,几乎行业内和行业外的人都不怎么看好他们,市场效果上也是不温不火。但是关于金甲一郎这家公司,业内外人士的从来不因为它的发展而有所争执,因为他们在医疗领域的成就是绝对的,无可撼动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至关重要的技术援助,三十年前的未来计划是完全行不通的,而至于绿洲的后期风险都没有办法预测和保障。可惜的是,金甲一郎以及其产业链的结局居然是被政府完全推倒。刚开始时,还有不少日本人抗议,吵吵闹闹了几年,最后也没有人在乎金甲一郎的过去了。
我对此的看法很简单——一切都是垄断主义的结果。金甲一郎这家公司把不少东西攥在手里,界外的豺狼虎豹盯上他们再正常不过了,我最深刻的一次体验是从他们家旗下的药店买特效肺炎药,父亲有时候犯病犯的比较急,当时在学业结束没多久做了些零工存下了一些钱,想购买一些特效药放在家里备用,网络上都比较推荐金甲一郎的“丸一紧急吸入式A型”这一款的药,金甲一郎的营销策略很周到,就像酒吧里的毒品贩子一样,先给顾客试用,然后再开始一口一口高抬价位。前面试用装只有30毫升,后面是按照数量梯度来加收费用,试用后的第一支50毫升是50美元,第二支容量一样但是价格到了100美元,再到后面,全部都按试用装的大小来卖,每买一支就会多贵10美元。
这价格确实很难让人接受,可效果摆在那里。对于肺病不严重的人来说,可能买个一两支就够用了,但是像父亲这种难以治愈的情况到后期有了耐药性,就是把生命和金钱放一起来做选择。金甲一郎把利益做到了最大化,实名制加病历证明才能购买药物,申请了自己药品的专利防止盗版药品的出现。整个公司给病人的感觉就是治病要用钱,没钱就别留命。
手段狠,一直是日本人的特点。
零零散散的记忆里,我去过边野区的日式餐厅吃过生食,就是各种海鲜刺身,新不新鲜我不知道,但是从绿洲诞生后,海洋的面积就变少了,而且环境污染严重,正常市面上还在流通的海鲜都是养殖的,我也不知道那些原本在海里的鱼类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吃了没几口,我就一顿反胃,相较于看着眼睛盯着自己,嘴巴呼吸着还没断气的鱼身上的肉片,我更习惯于沾着番茄酱的炸鱼条。
不忍心付下钱,和我一个玩的不错的哥们,我称呼为“大眼”,趁店员们不注意直接开溜了。跑了很远很远直接到了一处工地附近——这个工地很大,原来是要修一栋高百层的建筑,但是还只修到一半,由于未知原因暂停了施工,虽然工程队还是有人在这里看守,但已经算是半废弃的工地设施了。
外面有一圈绿铁皮把工地和外界隔离,不过在靠后面,邻着其他建筑的一个夹缝里,有一个被谁刨开的洞,大眼脱下厚外套,露出一件身前潦草画着灵魂烈火乐队图标的烂短袖T恤,T恤的两侧靠下的位置留了不少刮痕,因为天气还是比较凉,他还是打了个哆嗦。
他哈了口气,很熟练地从孔洞里钻了过去,然后伸出手把外套拿进去。
“你把外套脱了,然后模仿我刚刚进来的方式,就能到这边。”
我便跟着他的说法尝试进去,这个孔洞没有多大,虽然我的身子能过去但是由于这个孔洞边缘有点锋利,很难轻轻松松像大眼那样钻。看来T恤上的“努力”确实是有所作用的。
到了里面,一股冷风让我想赶紧把外套穿上,大眼却立刻叫我蹲下,我还没理解过来他的用意,一群陌生男人的声音便传入耳朵里,带着脚步声向我们俩这里靠近,听他们的谈话应该是工程队的人,是刚吃完饭准备去休息的。还好有身前有一根大水泥柱子挡着,不然早要露馅的。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等那伙人离开,我们悄悄从边上的楼梯口跑进了大楼里。
建筑里尘土很厚很厚,四周的墙也没装上,常有风从中穿过。不过整栋楼都很安静,像是没什么人在这上面。
大眼很谨慎,老是走在我后面,时不时看楼下有没有异常。之所以叫他“大眼”是因为他经常会在集中精神的时候瞪大眼睛,而不是他带了眼镜之类的,大眼和我从小就认识,父亲那时候还在外面住着,不过他老是因为工作原因,常留我一个人在家。大眼的情况和我一样,我们聊天也很投机。不过后来大眼搬走了,他的监护人换了个工作,到了边野区,不知道是住在附近哪个厂房里。我是抽空过来找的他,分别了几年大眼还是大眼。
他算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但是比较讲理,只要说的确实是那么回事,他还是能够接受别的人进入他的交流。不过我觉得他最突出的特点是他那灵活且有想法的脑子,他没上过学,但是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他都能用完全不同于标准答案的方法帮我解答。鉴于思维跳跃能力很强,我很难跟上他的逻辑,所以吵架我从来没吵赢过他,当然我不服输,所以都作为平局看待。
“你看到过地平线吗?”
“没有。”
“我也一样,”他一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在台阶上,示意我坐下。然后把我的外套给拉开,让我借一半给他,说道:“你如果这栋楼修好了,就能看到地平线。”
“是吗?”我打了个哆嗦。
他的脸颊因为寒冷变得很红,眼里透出来的光却暖暖的。他说:“不过这栋楼虽然没修完,只修了一半,还是能看到些东西的。”
“比如?”
“看不到地球的边界,但是能看到绿洲的边界。”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历史课本中,讲述在绿洲这个项目启动之后,资源集中化的过程,即以绿洲为中心向外扩散包裹全球,这个范围内,建造起一根根通天大树般的资源仓,每一根资源仓都负责采集一块六边形固定面积的空间。每个资源仓的下方都有管道连通,最后汇聚到绿洲。这些“大树”便构成一片巨大的“森林”,人称“蜂巢森林”。
“能看到吗?”
“放心,我来这很多次了,都能看到。”
休息片刻后,我们继续往上爬楼梯。那会不知道为啥,我们俩体力那么好,五十楼说爬就爬上去了。
到了楼顶,上面空旷无比,相比于下面的楼层,这上面像是有人清理过。大眼说是他自己私下自己把东西整理到楼下去了,上面就留了一块防水布,用来休息。
很幸运,我们赶在了太阳落去之前,看到了远方的资源仓。
火焰般橘红色的夕阳像是一张大口把那天空边楼宇之外的一棵棵“大树”快要吃下去。虽然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剪影,但是总比路边那些栽在烟尘和繁杂霓虹之中,为了应付环境部门,要死不死的大树要好的多。
大眼说,那些资源仓就像上帝种在天上的树。我觉得他的比喻确实很有一番味道,也很符合他自己的风格。
大眼是一名基督教徒,他是受过洗礼的孤儿,在教堂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当时那会他很叛逆,也不相信这些言语,就连圣经他也不会看上几眼。后来教堂发生一次大火,啥都烧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教堂的院子里,兜里揣着十字架。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但从那会他改变了想法,包括后面认识了我,他也常会说,那一次是上帝保佑了他。
“阿门。”
我跟着他一起在胸前画了十字架。
晚上的边野区很热闹,夜市也都陆陆续续开了起来,不少店面外都有揽客的人开始吆喝招揽。出了工地,外面就是一片红灯区,日本人管那叫“春和町”,各种春光乍泄的女性充斥着街道的每一处,居酒屋的海报,夜总会的广告牌,甚至是电线杆下或是酒店的门外。
我的裤裆变得很紧,脸上火辣辣的,抹了薄荷油一样。我的双眼只敢向上抬,一边走,一边望着被粉色照亮的夜空。
大眼和没事人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去问一下路,有点走迷糊了。”
听见他声音远去,我便把头又低下来,四处找寻他的身影。
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擦踵地来回走动,我的眼神时不时就被吸引到周围的色情海报上或是行人间那些暴露的妓女身上。
我是又不好意思又生气,一边防止尴尬弯着腰,一边骂骂咧咧地找大眼。
找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他——站在一家名为“敬酒姬”的居酒屋外和一名身穿短改和服的女人在聊天。
“喂,怎么……”
我刚想骂他,便不小心磕到头,一下滚到了地上,我还以为是撞到电线杆上了,抬头才发现,这是之前那家日料店的厨师,而我撞到了他的大机械手臂上。
“我去。”
他用日语朝我骂了几句,然后向我走过来,把我拎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他冷冷地说道。
我吓得直冒冷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挨住那只锤头般的巨拳。
“他也不喜欢你。”
闻声而来的是大眼,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把大叉子,直接插向了厨师的脚腱位置,可惜力道不足没办法直接破坏它,不然这厨师后面会失去行动能力。
失去重心之际,我立刻挣脱了下来,大眼立刻就拽着我往后边逃。
这个厨师大喊了一声,人群里又来了几个全身都是机械改造的打手,想都不用想,自己应该是惹上机械狼蛛的那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