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摄政王扶助,洛海所发生的事倒是差不多都有耳所闻,二人说谈之间,已回到了后宫之中,太后提前就回了殿去,生怕被独孤冽看到了,因此又责罚钟离伊。
回到龙殿,独孤冽正在殿中喝酒,钟离伊极少见到他如此消沉之状。
如今,可是为了那个女人?
钟离伊心底渐凉,然而,还是一声不吭地立到独孤冽的身边,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喝,眉头紧紧地锁着,殿中全是酒的芳香味儿,薰是钟离伊头略晕。
“太后找你作甚了?”
独孤冽突然问了起来,他冷冷地掉头看着钟离伊。
钟离伊抿抿唇,想起了太后的话,太后无非是指望她给独孤家族添上子嗣,毕竟独孤冽真的不碰其他女人,太后亦是心有余悸,故而一直叮嘱着她将她推向恶人之处。
如此一来,独孤冽便会反道而行,实现太后的心愿。
想想,那太后亦是可怜人。
“回皇上……太后不太喜欢奴婢,奴婢亦有自知之明,奴婢乃一风尘女子,实是不足以陪在皇上左右,还望皇上赐奴婢出宫。”
钟离伊垂着螓首,声音轻轻的,一字一顿亦说得很困难。她不厌恶太后,相反喜欢那种温和如水的女人,如今让她说反话,实是有些困难。
然而,她不得不说,她并不是想着妃位,而是不忍心看着太后望子嗣望是眼都穿了,仍然没有一缕希望。
独孤冽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抬起头来。”
钟离伊几乎屏住呼吸,他的声音,太冷了。
她抬眸,但见独孤冽的眼神,那么冰冷,那么复杂,她水眸闪了闪,一盈秋水瞬间令得独孤冽的心,又软了起来。
想起那个女子,是痛是恨是爱,在那段往事沉迷了几天,如今却忽略了身边的这个女人,心中亦有几分内疚。
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再念再想亦是徒劳。
钟离伊睫毛颤动,朱唇欲启,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独孤冽沉默地伸出手将她拉到一边坐下,“她不喜你,朕偏偏要立你为妃,伊儿,朕的女人很多,但朕真正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钟离伊苦涩一笑,他的心里,当真只有她,而无她人了?
可是,一串红玛瑙就足以让他消沉几天,她亦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影子吧?
独孤冽望着钟离伊那张绽着笑意的玉颜,她的眼神却是迷离的,她哀哀地看向独孤冽,不言,时光于二人之间流逝,殿外的灯火冉冉而燃,有宫女进来上灯,寂静得只有她们的轻然的脚步声。
待宫女们退下后,独孤冽捏了捏钟离伊那张略瘦的小脸蛋,“怎么了,还在生朕的气?”
钟离伊摇首,“奴婢怎么敢生皇上的气,不是皇上在生奴婢的气吗?”
她故意试探他,他或者不得而知,但是他的确因那串红玛瑙而对她不瞅不睬。帝王之心,诚然,还是如此难测,在李略说出那番话之时,她还真以为,自己已完全抓住了独孤冽的心。
独孤冽怔了怔,轻笑起来,多日来才绽出一个笑容,“朕没有生气,只是被过去所缚绑住而已。”
“那皇上走出来了吗?”
“出来了,伊儿,侍候朕。”他而笑,轻轻地抚着她那张如玉光滑的脸庞,钟离伊冷然而笑,却冷冷地站起来,“皇上,奴婢身子有些不适……”
“伊儿,你在生气!”独孤冽有些懊恼,这些天,他的确忽略了钟离伊,那一段情,左右他太久,蓦然想起心酸不已,然,醒来钟离伊在身边,心中竟然慢慢地释然了。
钟离伊表情紧绷,独孤冽略有不悦,却突然想起,今日这个日子,乃是她葵水来临之际。
“奴婢……葵水来了。”
钟离伊脸上略有尴尬的表情,她忘记了戴上指戒,或者因为独孤冽这几天的事惹她太心烦。
“伊儿,朕这几天心情低落,忽略了你。”他轻声道,拉住了钟离伊的手,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略冷,“朕召你侍寝已无数次,为何伊儿还没有怀上子嗣?”
钟离伊怔了怔,迷惘地摇摇首。
她和独孤冽欢爱,就从来没有采取过什么避孕的方法,独孤冽亦从来没有赐她药汤来避孕,一般上来说,侍寝五六次左右,女子皆能怀上子嗣。
独孤冽拧着眉,看着钟离伊那清丽的玉颜,那双纤细的玉腕,叹息一声,“伊儿太瘦了,以后成妃之后,朕要更勤劳了,国事就交给摄政王吧,朕……实是无心帝皇之位,只有皇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钟离伊淡然一笑,左看右看,独孤冽虽然极爱打猎,时常不将太后放在眼中,然而,他却有一个帝王的天分。
虽然摄政王亦有不少汗马功劳,但先皇遗旨乃为独孤冽为皇,自然不可违抗先皇旨意。
如果独孤冽一旦不为皇,那么,欲利用他之意便不可有了。然而,如今的钟离伊知道,自己不用再耍什么手段,独孤冽对楚商凌已然全无好感,更有防备之意。
只要他一有什么小动作,独孤冽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皇上,奴婢担心初明皇,初明皇实是不安什么好心……”钟离伊脸色变了变,这一句话,绝对无挑衅之意。
她当真担心,初明皇一旦发现自己没有进行他的“计划”之后,会联合他国打压瑖国。
独孤冽冷然一笑,手抚至她的小脸之上,“伊儿放心,朕,一旦初明皇有开战之心,朕奉陪到底!”
他望着眼前那个清瘦的娇人儿,拉过钟离伊坐下,满身酒气薰得钟离伊极不舒服,可是她强忍住,实是不忍拂他意。
二人静静相拥坐在榻上,看着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一种平和的幸福感,在钟离伊的心头轻轻地弥漫开来。
然,这后宫,当真是她的容身之处吗?独孤冽当真能将楚商凌打得落花流水,代她报灭门之仇?
或者……不重要了,爱上独孤冽的钟离伊,突然深深地讨厌曾经的自己,独孤冽若然对她是真心的,那么,对他又是如此的不公平。
天下间,绝对没有公平之说,可是若因她,独孤冽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又从何原谅自己?
钟离伊靠在独孤冽的肩膀上,心略疲劳,她缓慢地闭上眼睛,鼻端,是爱人的气息,那么温柔,那么美好……
回宫两日,宫中的侍女开始忙碌起来,皇上准备纳钟离伊为贵妃,那可是四妃之首,贵不可言,朝廷众臣自然剧烈反对,太后亦淡淡表态不可为之,独孤冽自然是一意孤行。
太后自然是希望钟离伊能给独孤冽增上一子嗣,但若她赞同,只怕独孤冽又欲与她相背而行,故而,三番四次规劝独孤冽。
独孤冽没有一次是待见她。
不过,众臣皆知,钟离伊到了独孤冽身边之后,皇上越来越有心当一好皇帝,至少他还会坐在御书房中批阅折子,一个月上十几次的朝,剩下乃为摄政王替之上朝。
如此一个不上心的皇上,众臣早有异议,但看在摄政王势力强大,有张丞相关将军等人撑腰,自然也不敢造反。
只是关于纳妃一事,连张丞相都反对了。
毕竟,他的千金女儿乃为当朝四妃之一如妃,再纳个贵妃,如妃更是没有任何地位。洛海期间,独孤冽有没有临幸如妃,丞相亦是一目了然。并且,钟离伊根本没有任何当贵妃的资格。
只是天子一言,无人能更改,司衣局那边亦准备着淑妃的宫服,首饰等等,虽然独孤冽曾赐了钟离伊极多的珍贵饰品,但总归是前任淑妃的呢。
几日以来,独孤冽恢复常态,和钟离伊恩爱如常,众女嫉妒之,却又无可奈何。
三月初十,天气暖和,夜间更是有彩月惊月,仿佛为了未来的纳妃大喜之日而放晴之。
独孤冽于御书房之内,批阅着一部分的折子,剩下的部分,乃由摄政王为代理。
风潜窗而入,带着许些凉意,月光从窗棂之间洒入,洁白如玉。
“皇上,李略求见。”
张公公突然进入,轻声通报。
独孤冽合上最后一张折子,他正打算回殿去与钟离伊共享清风月夜,李略却来了。
“宣。”
李略轻步而入,脸色却凝重一片,张公公退了下去,掩上了门,李略方步到独孤冽跟前,拱手道,“皇上,微臣……有一重要事禀报。”
“说。”
如常的简洁作风,独孤冽将批好的折子摆到一边,凝视着李略那张沉重的脸色。
“皇上要做好心理准备。”李略的声音亦是如此低沉。
“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独孤冽略为不满,李略乃是他重用之臣兼贴身侍卫,平时语言亦是简洁,做事干脆爽快。
李略抿抿唇,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大叠宣纸,轻轻地摆到了独孤冽的眼前。
独孤冽有些惊讶,李略极少那么慢吞吞的,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独孤冽展开宣纸,有三页宣纸,每页,都是他的暗卫的笔迹,上面的内容,越往下看,独孤冽的脸色越是难看。
最后,独孤冽一脸难以抑制的愤怒,腾地站了起来,带得椅子砰然而倒,吓得外面的侍卫差点欲闯入来!
“这些……可都是真的?他们查到的,都是真的?”
“回皇上,千真万确。”李略不敢看独孤冽的脸色,但感觉那股怒火已然弥漫开来,果然,还没等他抬首,独孤冽已然大步地踏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