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看着头发快速花白,面容日渐苍老的奶奶。父亲离世,奶奶亲眼看着父亲装进棺材,葬在小镇南边不远的田地里。等人走散,捧了两捧黄土轻轻扬在已经堆好的坟头上,用手摩挲着写有父亲名字的碑文好大会儿。缓缓吐出烟圈,戒烟许久的老人又重新拾起了烟。炎炎的夏天好像会怕父亲睡在地下会冷,又好似在为父亲受的苦难撒上一层薄薄的暖。
麦子金黄,炎炎的夏日不应该有人长眠,应该过的燥热不堪,向阳而安。
有人远去,有人常挂心间,四季常春何其难,离去的留不住,那我只想让活着的人头上的白发少一些,无灾无难,可以活好多好多年。
故乡的纸鸢放不出冬天,祖祖辈辈葬于青山。
宋念的学习算不上拔尖,中等偏上一点儿,时常的调皮捣蛋。唯一的优点就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干,翻墙逃课,去偷菜园。
宋念有一个破破的笔记本,是陈秀梅在自己的老屋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的。本子早已经发黄,封面更是不堪,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只是,幸好,没有用过。宋念十分宝贝,可以在它的肚子里写下许多年少和内心深藏。
巷子东边有一个绿皮邮筒,宋念时常在那里发呆。看着收信的,看着寄信的,就是没有自己的。每当老邮递员拐子来送信的时候,宋念总是会问,“有没有我家里的信?我是陈秀梅的孙子,有了信只管给我就行。”
一连很多次,拐子都说没有收信,宋念总是不厌其烦的问着,拐子也同样耐心的回复着。
后来,绿皮邮筒逐渐发黄,越发破旧,斑驳锈黯。邮筒门嘎吱嘎吱的响,好久没有再打开再关上,老邮递员也退休回老家了。写信的人也越来越少,人们的抒情也随着时代思迁。
我爱你,这三个字,是男孩女孩情窦初开大放厥词的事,信纸上常见的,现在变成了电子文字的常客。
邮筒不见了,邮递员也老了,手写的我爱你仿佛也成了步入二十一世纪的绝笔。
宋念知道,自己等不到的,等不到母亲的信息,只是这么多春夏秋冬好难熬,有点盼头,不至于那么难过。
春去秋来,海棠花开,有些人不会再回来。
听说,写信。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是开篇,顺颂时祺,秋绥冬禧是结尾。
宋念想寄出去的信写在心里,一笔一画勾勒了无数美好短句,只是没有人翻开。
宋念唯一送出去的一封信,是在初二寒假补习,夹在同学楚风铃的语文书中,信纸微黄,折成一只青蛙模样,是宋念的破笔记本小心翼翼撕下来完好的一页,歪歪曲曲上面写,“我觉得你比仙女还要漂亮,比赵老师温柔多了,吃橘子吗?”这好像不是信,它好像叫情书的,纸上并没有太过煽情的话语,只是写满少年的心脏砰砰!
年少时的惊艳总是一眼万年,字迹的不规整衬托着我的心圆。
赵老师是班主任,大名赵欢欢。20岁出头的青年女性,是风铃的小姨妈,说话轻柔,长相温婉,这只是表面。脾气不好,斤斤计较,特别是对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宋念,经常罚站,体罚能力能拿奥运会的金牌,这是宋念认识的里面。宋念常常“怀恨在心”,死党大毛给她取外号“灭绝师太”,好像是什么小人书倚天屠龙记里的,宋念不知道,也懒的去想。
不过也多亏了“灭绝师太”,看到了冬日里为数不多煞是好看的黄昏落日,清晨薄雾。一个人插着手吹风,听听要放学时的嘈杂声,自己可以第一个跑出学校回家吃饭。宋念很满足,即使北风呼啸下江南,冬景如华年濒天。
过两天,大雪了,岁暮天寒。调皮捣蛋的少年就要碰到一个同样调皮捣蛋的少女,到底谁更调皮捣蛋一点儿?
初见,少女穿着厚厚的棉服,帽子和散落在耳旁的发丝挂着些许白,对宋念伸出手做着鬼脸说:“你好啊,我是楚风铃,听小姨妈说你调皮捣蛋还让我离你远点呢,巧了,我也不乖。”
宋念只记得少女小脸泛红,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仿佛能盛满整个冬天。
少年呆呆,觉得她真好看,是不是天仙下凡?
少年初见少女,落雪千片,心动万点,记了好多个年。那个她,让我后来始终记起那个冬天。
人与人都是一样的,年少时对待喜欢,即使是毒药,也甘之如饴,不是吗?更何况,我遇见的那个她与冬天交响呼应着。
“我不胖的,我的腰好细的。不信的话,你摸摸看。”
“我才不要,被灭绝师太知道,要打死我!”
经过那年,幸好你在。经过那念,你在正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