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来之前,产妇生产经常就有死的,大人孩子全没,常有的事,这个地区有了你这个产科大夫,这些妇女可得好了,真了不起呀!”
“过奖了过奖了,这是我们应做的工作,份内的职责,应该的。”大家都点头。
午后,银姬和桂莲带着仨人去二队走访,从45岁以下生孩子最多的人家走起,每到一户,大家边宣传讲解国家政策,边征求个人想法,还想生吗?你不觉得累吗?有办法不让你生,你同意吗?一连走了十几户,这些妇女也都听明白了,原来国家是让妇女们少生孩子,这倒是好事。
有一位四十来岁的,生了七八个了,自己做不了主,说是得听当家的,上环那玩意是不是很疼啊?肚子里放个环能好吗?表示怀疑。
正好邻居大婶过来串门,看这么多大夫,领导到家里来动员,她很好奇,从头到尾的听,知道有很多方法可以少生孩子,这个媳妇拿不定主意,她当即就说:“我要是你呀,我就带环,有这么多办法不生该多好,你愿意生孩子呀!你不嫌疼啊?像过去是没办法,不生不行,你看我生十个孩子,死了八个,剩两个,才算成人,当初要是有这些办法,我才不生这么多孩子呢,抽风的抽风,病的病,我那眼泪都哭干了,死一个能不哭吗?都活蹦乱跳的,两三岁的,五六岁的,八九岁的,肚子疼疼就死了,还有发高烧烧死的,拉稀拉死的,就活两个多不容易,你就听大夫的话,想办法不生该多好,听你当家的干啥!”
“这位大姐挺明白,说的真对,都像你该多好。”之琴夸道。
祝大夫每到一户,都记录下姓名年龄等,回去时交给之琴再统计。大家又去了鲜族一队,连续又走了七八家,大致摸清了育龄妇女对计划生育的认识,多数表示赞同。
忙了一天,又快晚上了,几个人随史桂莲去了她家,大家一起动手,先闷大米饭,然后把泡好的蕨菜干猴腿干洗好,切好大葱,打好了鸡蛋,点上柴火用大锅便吵上了,贺梅掌勺,祝大夫烧火,两盘菜眨眼间端上了桌,史桂莲忙着去喂鸡,菜饭都摆上了桌,洗好了手,桂莲说:“还有咸小根菜,得切一碗,吃着下饭。”
“咱们等等你对象吧,一起吃多好。”之琴说。
“不用,他面矮,人多都不敢抬头,可老实了,不像我是母老虎。”大家都笑了。
晚上,几个人睡在了银姬的父母家,银姬和父母住一个院里,父母房子的西屋原来是哥哥李正勇和嫂子朴顺花的家,他们搬走后,西屋就闲着,之琴接产曾在这住过多次,和银姬的父母很熟,老两口六十多岁了,早早就把大炕烧热乎了,夏天也不能睡凉炕。
几个人刚一进院,老头笑呵呵地迎出来,之琴说:“阿则西,我们又来麻烦你了。”
“没关系。”银姬帮着铺好了被褥,大家躺在这鲜族的大炕上,感觉特宽敞,祝大夫更是觉得新奇,“这鲜族大炕太好了,横躺竖卧,翻跟头都行。”她第一次感受到这农村生活,各民族都有不同的方式和习惯。贺梅也许累了,没说几句就睡着了,第一次下乡的祝文霞,反而是睡不着了,周大夫也没声了。
第二天早饭后,银姬对象,二队队长江春望和大家定好,9点半时,在公路边休息。几个人随银姬继续走访二队多子女家庭,遇到孕妇顺便检查一下。有一户大家刚进屋,还没说上几句话,邻居一个小媳妇,穿着黑裙子,抱个小男孩进来说:“衣沙,我的阿得儿耳朵疼。”
“她儿子耳朵疼。”银姬忙解释,“我看看。”之琴扳过孩子的脸,按了按耳门,“这疼吗?”小孩点头,然后抻了抻耳廓往里看,没有脓水,“耳屎多,两耳都多。”然后用一根火柴轻轻往里探了探,“这里边很硬,都堵满了。”
“他聋不?”
“以前不聋,现在好像有点,就是说疼。”
“你得去医院取耳屎,找五官科大夫,我弄不了,你们千万别自己乱抠,容易把耳膜捅坏,变成聋子,必须去医院,听懂了没?”
“知道了。”
9点半,几个人准时到了公路边。
鲜队的社员们都迈上了公路,坐在干地上休息,队长戴着草帽简单说了几句,贺梅便站在前边,大声地讲了起来,从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讲到人民群众应该响应国家号召,使我国人口有计划地增长。
接着,之琴又简单地介绍了几种主要的避孕方法,最后又重申,这些都是靠自愿,没人强迫。又多次举例,生多生少的利弊,现在已有很多妇女,自从开展计划生育以来,主动去带环,不想再多生孩子啦。
特别是比较年轻的妈妈,生完第二个就带上了环,这样就有时间更好地培养孩子,自己还能参加队里劳动,增加收入,对个人对国家都有贡献。
江春望问大家:“我看你们有多少响应号召的,举举手。”
多数生过孩子的都举起了手。
“还行,还都挺明白,那林二嫂为啥不举手?”
“我家有四个蛋儿,没一个阿得儿,不行的。”
“这你就落后了。”江春望说:“银姬早就带上环了,有两个就够了。”
贺梅最后又总结了几句:“总之一句话,就是少生孩子,要想避孕,就到医院找周大夫,年轻人要晚婚晚育,多为国家做贡献。今天就到这吧!”
“上垅!”江春望第一个迈进水里,社员们都陆续干了起来。
几个人和银姬分手后,开始往回走,晴空万里,太阳热辣辣地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大家走着唠着,不知不觉拐过了两个山头。
贺梅说:“我有点渴了。”
“这地方没人家没水,要是有个泉眼就好了,只有到了图家再喝吧,十里地呢!”之琴说。
“我今早强吃一碗饭,不知为啥一点不想吃,昨天在我舅家,我就爱吃那臭豆腐。”
“我在银姬家头一回吃苏子叶咸菜,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些咸菜,就着大米饭,吃得太香啦!”祝文霞说。
“今天人多,往回走感觉不累,平时竟我一个人走,干走也不到头,越走越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真难为你,一个女的半夜三更就跟人走了,多害怕呀!要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干这么些年还没遇到过坏人,最吓人的是下大暴雨时,雷鸣电闪,一个雷接一个雷,我浑身都浇透了,前后一个村子都没有,云山雾罩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全是雨雾,一个大雷咔嚓一声巨响,震的天地都颤动,我这心就好像蹦出来一样。”
“哎呀,那多吓人哪!”两人听着之琴的经历,深深地感到,做一个妇产科医生真是太辛苦了,总是东奔西跑的。
“我今天感觉就是胃不舒服,有点要吐。”贺梅边走边说。
“那咱们歇一会儿吧!”之琴说着站住了,“对了,我觉得你是不是怀孕了?月经是不是没来?”
“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挺长时间没来了。”
“那太可能了,回去有空到我那查查。”
几个人继续走,“看山根下有没有酸浆。”之琴说着,拐进灌木丛中想找找。
“周姨别进去了,里边蛇多,万一碰上怪吓人的。”
“那也好。”之琴便退了出来。时值正午,天更热了,大家都渴了,前面不远,已看见图家的房子啦。
“蛇!蛇!”真有一条大黑蛇顺着山根拐上了公路,祝文霞更是害怕,不敢往前迈步了,几个人都站住了,直到蛇爬过公路,钻到草丛里没影了,大家这才继续走。十八里地已经走了一半了......
第二天门诊,贺梅早早就来了,之琴给她做了内诊,有鸭蛋大,四五十天吧,确实怀孕了。两人算了预产期,在一月末左右,贺梅特别高兴,自己也要做妈妈了。之琴告诉她,要加强营养,多吃些鱼肉蛋,蔬菜水果等,还要保持好的心情。送走了贺梅,平都那个鲜族妈妈拉着小儿子也来了,“你挂五官科号就行.”之琴告诉她,随后回到了诊室。
她把前两天的记录看了看,然后拿过来一个十六开的大本,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长格尺,开始画起了表格。之后她又起身去了五官科,刚刚拔完牙的一个患者,正托着腮帮子离开座位,小男童便坐了上去,郭淑菊问了几问,又检查了一下,然后往耳道里滴些硼酸甘油,几分钟后,便带上镜子,拿起镊子,轻轻地慢慢地向外拽着,一个花生米粒大的耵聍出来了,另一个耳朵同样也拽了出来,小孩说:“透风了”大家都笑了。
郭大夫说:“里边已有炎症了,再不来就更严重了,得上点药消炎,你平时给孩子掏耳朵不?”
“从生下来也没掏过一回,不知道得掏掏。”
“照理说不能随便掏耳朵是对的,但有个别的人分泌物多,就爱堵,适当的掏掏也可以。”
之琴一看问题解决了,“这大耳屎可是从未见过呦!”大家都笑了。
在内科诊室,王敏芳挺个大肚子,正给大队书记郭茂华开药,这个抗战老战士很威武,大高个子很壮实。可最近二年他总来医院看病,说是胃口不好,吃了一二年胃药,效果也不好。
童大夫说:“你应该看看肝脏是不是有问题,也许有肝病,胃也不舒服。”
刘广青也说:“这倒是应该,先查查肝怎样,胃不舒服不一定是胃病。”
“那我得去县看看了?”
“对,你应该到县医院查查,先别吃胃药了,这个很有必要。”郭书记点头走了。
之琴正在画表格,门开了,走进一位小姑娘,个子不高,穿得整洁利索,扎两个小短辫。
“请坐吧,你怎么地了?从哪来的?”小姑娘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敢看大夫,小声地说:“大夫,我例假两个月没来了。”她看了之琴一眼,又说:“我这几天总恶心,有时还吐,我觉得是不是怀孕了?”
“我一查就知道,给你做一下内诊吧?”
“大夫,我还没结婚呢,我是个下乡青年。”
“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不是,他是硬把我给......”
说到这,小女孩哭了,她抹了一下泪珠,“我怕别人知道,谁也没告诉,别人会笑话的。”
“那你告诉你父母没?”
“没告诉,我更怕他们知道。”
“后来还有这事吗?”
“没有,就一次,我怕将来回不了城,所以谁也没告诉,这人是队里的民兵连长,他希望我嫁给他,我要在这嫁人,那就永远也回不了城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这孩子怎么处理?”
“要是真怀孕了,我就做掉,坚决不要!”
“啊,那我明白了。”
在诊查室,之琴做完检查,明确地告诉她:“你确实怀孕了,已两个多月了,人流做吗?”
“做!大夫,很疼吗?”
“不疼,你不用怕,几分钟就完事。”
之琴马上双手消毒,戴上橡皮手套,给她做了人工流产。等她穿好后,之琴给她开了消炎药,又告诉她必要的注意事项,最后又嘱咐道:“平时干活办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外出要多会伴,不要单个乱走。”
她非常感谢这个妇科大夫,还答应给她保密。回去的十里地,她感觉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