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些亮点,当时是月黑头,阴天没月亮,还刮着东北风,这个人正顶着风走,他走着走着,发现小亮点在动,突然间他明白了,是狼群,他立刻钻进密密的芦苇甸子里,就地趴下,简直是气都不敢出,一动不敢动。这时狼群过来了,只听它们在冰面上踩踏的爪蹄声,“的的的,的的的......”一个跟一个过了冰河,紧接着是一小群一小群,踩着枯草的窸窣声从远而近走过草甸子边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空气都不动了,只有风声在响,这个人才慢慢地抬起了头,从草隙间,向外向远处张望,确信狼群已远去了,这才慢慢爬出草丛,向冰河走去。事后他说,那晚足有五六十只狼从身边走过,要不是有东北风刮着,狼早闻到人的气味了,捡一条命啊!”
“太可怕啦!”孩子们说。
杨松朋道:“真可怕,这不是撒谎,在黑龙江的松嫩平原,那真是一马平川,全是草甸子,我是那地方的人我知道,真是有狼,真有狼群,遇上可了不得。那地方是地广人稀,一条垅能有五里地长,一个人能铲好几天。”“哈哈哈!”孩子们都笑了起来,“一条垅五里地长,简直没听说过。”“那地方是人少地多,特别地冷啊!”
这时孔叔吃完了饭,跨过门槛,也来到杨家,“大嫂回来啦,头一回见面,一看你就是个工作的人。”
“嗯,快请坐,请坐!”之琴笑着说,并手指着门边的板凳,孔叔就坐下了。
“不知你抽烟不?咱家还真是没烟。”之琴说。
“不抽,不会抽。”
正在这时,外屋门响了,进来个人,“这屋真热闹呀!”说话间孙国才站在了门口,“哎呀大嫂回来了,快一年了吧?”
“你今天怎么地啦?”崔大爷问,眼睛看着他手拿个半截镐头,“我就是想求你给我再打一个镐头,这不,上午我刨一个树根子,一使劲活拉拉刨折了,没它哪行,再过几天就得刨地瓜了,我撂下饭碗就来了。”
“别站着,坐。”杨松朋拽过来一个凳子,孙国才说着坐了下来,“你们这一搬走,咱家孩子就没伴儿玩了,再说搬来的这个咸菜疙瘩,手太长了,不是三只,他妈简直是八只手,什么都划拉,什么都偷,可不像你们家啥都不拿不碰啊!”满满一屋子人,围着小油灯,说着笑着......
第二天,孩子们上学后,之琴抓紧一切时间打扫卫生,看着杨迈拆洗做好的几床被褥,她很欣慰,孩子们真是长大了,能做被褥了。这次回来,只把父子俩的棉衣裤做完就行了,两个女儿的就不做了,还能对付穿一冬。
家里的豆油瓶早就空了,一点油都没有了,为了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她特意去街里的食品厂,买了几斤肥点的肉,回来好炼些油吃,顺便又买了几斤韭菜和鸡蛋,晚上孩子们终于吃上了妈妈包的玉米面,韭菜馅儿的菜团子,没有白面,之琴用开水烫的玉米面,这样包起来面是不碎的,全家人真是改善了一顿,自从妈妈走后,半年多来,这是最香的一顿饭了。
吃完了饭,杨策杨威拿着小棍子,又去放鸭子啦,之琴见他俩从南墙根下,小小的栅栏里,放出三只鸭子,它们高兴地伸展着翅膀,一跩一跩地呱呱叫着,奔向院外的大道。十只小鸭,养来养去,孩子们是精心养护着,最后只剩下三只,竟然全是母鸭。他们把这些讲给妈妈时,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前院的纪桂兰家,十只鸭子全是公鸭,一到放鸭子时,一个接一个的绿脑瓜闪闪发光,整个一个排,整整齐齐走在路上,纪桂兰有时还喊着一二一,一二一,谁看谁笑!
又是一天了,晚饭后,之琴陪孩子们去放鸭子,稻田地边的浅水沟里长满了蒿草,小虫虾,蛤蟆特别多,鸭子们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有点走不动的样子,鼓起来的肚子沉甸甸的,杨迈拎着筐为的撸些草籽,遍地是成熟的各种草籽,数不胜数,苋菜籽,灰菜籽,野麦籽,狗以巴籽,粉红色花的益母草籽,黄色的兔丝子籽,还有一串串婀娜缠绕的小黑豆籽,野麻籽,孩子们站在埂子上,摸着鼓鼓溜溜的稻穗对妈妈说:“妈,今年秋天我们就能吃上大米啦!队里开了不少水田,东边还有一大片呢。”
“是啊,真挺好,生活越来越好啦!”之琴和孩子们撸着草籽,“咱们还欠江大娘家二斤大米呢,说好了秋天分稻子后再还他们。”杨迈告诉妈妈。
“怎么和他们借米呢?”
“那几天要考试了,又总下雨,就没推磨,没在意,有一天放学回来才发现一点米也没有了,没办法啦,才去她家借的大米,我当即写个纸条,让江大娘看看,然后就贴在了墙上,怕忘。”
“我姐写的是:借江大娘家大米2斤,秋后还。7月9日”杨策说道。
“哦,就是山墙上贴的那个小纸呀,我看见了,没在意写的什么,原来还这么重要呢!”妈妈笑了,“这倒是应该,好借好还省得忘了,再借不难,妈妈不在家,你们小小年纪,就能撑起这个家,真是难为孩子们啦!”
之琴撸着说着,看着孩子们的小手都在撸着忙活着,小腰筐也快满了。
“妈妈你看,这时的太阳怎么这么大这么红呢?有时候就没有这么大。”
杨威指着西边天空大声说着,大家都望向西天边,果然,今天晚上的太阳真是又大又红,能有锅盖那么大,也能有雨伞那么大,真大。“其实西天边上有云,有彩霞,俗话说:早霞阴,晚霞情。可能有云彩时,太阳就显得又大又红,明天一定是晴天吧!”
之琴说着自己的看法。“明天晚上咱们还来,如果是万里无云,一点云彩没有,看看太阳还红还大不?”杨策说。
“对,明晚还来,看看太阳的变化。”之琴高兴地说着,看着孩子们。
满天的蜻蜓披着彩霞,在半空中展翅飞舞,“哎!一个大苏联!”杨策眼尖,他站直前倾,用一只手猛地一下,便把一个大蜻蜓握在手中,“妈,你看,一个大苏联。”他几步来到妈妈跟前,把抓到的蜻蜓捏住让妈妈看,“哎呀!真好看,还有这么大的蚂螂!”之琴惊叹道,“它是黄脑瓜,蓝眼睛,蓝色的长以巴,黄翅膀,真是美极啦!”杨策说着又指着天空对妈妈说:“妈,你往天上看,全是蚂螂!”
真的,大家都望向天空,此时的红霞,披满了山川大地,蓝天下一群群的蜻蜓在霞光中飞舞盘旋......
午夜,孩子们都睡了,之琴点着小油灯,在给棉袄钉扣子,补棉鞋,明天她就要回去了,和孩子们的短暂团聚,使她既高兴又伤感,不知不觉泪已掉落,她凝视着他们的小脸蛋,竟轻轻地抽泣起来。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背好书包要上学了,孔菊花在门口等杨威,杨威双手搂着妈妈,仰脸说道:“妈,你过年时早点回来,别太晚,我走了。”之琴笑着说:“妈妈今年争取早点回来。”
两人出了外屋门,向房后走去,杨策和杨迈背着书包,也迈出门槛,之琴嘱咐杨策不要上火,要听老师话,她用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拽了拽衣下襟,“今年过年时,妈妈争取早点回来。”
两人走了几步,回过头,“妈再见!”之琴的泪水早已涌出,透过模糊的双眼,她看着两人向大道走去,不时回过头来,向妈妈招手......
她站在大道上,一直望着望着,直到看不见了身影......
九月,早晚有些凉了,队里没什么农活,正是农闲时节。谢梦驹这几天趁农闲,赶紧缝补棉衣裤。自从老婆王和云去世后,家里的生活就乱套了,推磨做饭还凑合着,可缝补衣裤,简直难为死他了。
从来不做针线活的他,要给五个儿子做棉衣裤,那双干农活的粗手,真是笨死啦!大手爪子捏个寸长的小针,把线头穿进针眼就得老半天,不知是针抖,还是线在抖,纫半天也没穿过去,也许是老眼昏花了,只好叫儿子给纫上,这才一针一针把衣裤的窟窿缝上连好。
这天缝到小儿子永利的棉袄,发现两个钮疙瘩没了,如果钉上扣子,显得不协调,还难看,想起老婆活着时,一针一线做着活儿历历在目,他抚摸着纽袢疙瘩,仿佛老婆还活着,手在穿针引线缝着,心里泛起一阵思念,“哎......”一声长叹。
缺两个必须得补上,他把老二叫来,告诉他,去问问东院贺梅妈会打不?
不一会儿,贺梅妈抱着七仙女就过来了,后边跟着俩小女,进屋一看,“哎呀!老爷们缝这个那不扯呢?你早说话呀!咱们能帮你做!”说着,把孩子放炕上了。
谢梦驹站起来说:“大嫂没办法,只好求你了,这个纽疙瘩我实在不会弄了。”贺梅妈拿过一条他缝完的裤子,笑得前仰后合。
“这裤腿给缝瘦了,针脚半尺长,都成阄了,这还能穿吗?”说着把棉袄拿过来看了看,“缺俩纽好办,得一个色才行,还有黑布吗?”“有。”说着,谢梦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黑布,贺梅妈撕下一条,缝了一条细带,再一分为二,只见她拿起其中一根两只手套来套去,好像一朵花,最后分别向里收紧,不一会儿一个蒜头疙瘩打完了。
“哎呀,还是你们行啊,老爷们上哪会这个呀?以后棉袄就钉扣子吧,这个实在整不会呀!”
“你还有什么没做的衣裤我给你做。”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呀,我也不会拆洗,只是把破的地方缝缝,今年就凑合着穿吧,只有老小子一个棉裤短了得接上。”说着他从炕稍的衣堆上拿过来一条棉裤,“得接多长?”“半扎多吧。”“行,这个我给你做吧!”谢梦驹拿出补丁和一把棉花。
周末,星期六这天,学校都放学了,高婷秀最后一个走出学校,她在办公室简单打扮一下,只是把自己两个短辫重新编了一遍,显得不那么凌乱了,对着小镜子左看右看挺满意,刚洗完的脸白里透红,檀香皂的香味扑鼻,她美滋滋地把小圆镜放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然后就走出学校大门,离老远,就看见了在中学门口等她的尹成新。原来俩人约定好了,今天高老师要去见公婆,并在那吃晚饭。两里地不算远,但俩人走得很慢,为的是多说几句话。
出了镇子,来到灰水河边,三根圆木拼成的独木桥高老师平时很少走,一丈多宽的溪水,深不过一尺,尹老师轻轻松松的几步迈了过去,可高老师踏上桥面,身体恍惚,生怕掉进河里,两只胳膊左右舞动,尹老师站在岸边直发笑,最后不得不返回桥上,用手去拉她,又害怕又要笑的高老师终于过了桥,高兴的她,迈着腿儿蹦了两下,俩人手拉手,抿着嘴儿笑着走了。
来到公婆家,一进门,尹老师介绍完后,高老师分别行礼,瘦高个的大叔身体很结实,比较瘦小的大婶很精神,短发束在颈后,干净利索,笑吟吟的大姐特别热情,拿出一簸箩糖李子,山梨让高老师吃,跛腿的弟弟坐在炕稍不吱声,他们第一眼望见高老师时,正像儿子说的,真是城里姑娘,白白净净活泼好笑,虽长得算不上漂亮,个子矮胖些,但气度不凡,黑呢外套配着粉色衬衫,显得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虽然是单眼皮,可一笑是满口白牙,老两口窃喜,儿子真有眼力。
饭桌上,未来的婆婆,剥好了苏子叶,放到高老师的碗边,大姐不停地给她夹鱼,“吃吧,多吃点,这是鲫鱼炖辣椒,可好吃了。”高老师心里暖暖的,她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山里特有的,又甜又粘的苏子叶,尹成新更是一个接一个剥给她,用眼角示意她多吃几个。
这天,医院食堂晚饭时,高老师不在,大家逗趣地说,准是又约会去啦。饭后,小冯和之琴去了新院址溜达,好多日子没来了,新房已立起来,房盖都已钉完,只是没上瓦。俩人进到房子里,能闻到房顶木板的松香味,屋内的隔间都已砌好,南北两室,中间是走廊,朴院长说过,如果进度快,今冬就可搬进去,反正早晚得搬来。俩人说着话,顺着原路往回返。
天已渐黑,山区的九月已经凉多了。回到宿舍,高老师还没回来,俩人烧起了炕,热了一大锅水,今天又是周六,准备洗洗涮涮,清洁一次。刚点上小油灯,高老师回来了。
两人一问,她如实招来,笑呵呵地脱下外衣,挂到墙上,“今晚我吃着苏子叶啦!第一次去了他们家......”
之琴和小馮听明白了,尹老师家境还可以,四个姐姐都出门子啦,只剩一个弟弟是小儿麻痹,父母还算健康。
“那你爸妈都同意吗?”之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