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卷二(2 / 2)远山,呼唤首页

送走了两位,杨策杨威已放学回来吃午饭了,她赶紧又忙弄午饭,这一天又过去了。

晚饭后,太阳还有一杆子高,之琴开始攥大酱,孩子们都围在酱缸边,看妈妈攥酱。只见妈妈两手不停地把泡软的酱块子捏碎,捏一块捞一块,捞一块再捏,总之要把大块变小,小块变没,直到没有疙瘩为止,他们年年看妈妈下酱,都已熟悉了做法。

“妈,去年大酱下咸了没发,后来添的水才发,那要是水添多了不就淡了吗?酱一淡能坏不?”

“这问题提的太好了,酱一淡肯定坏,那就得宁可咸不能淡。”“那水多了淡了,再加点盐呗。”“就得加盐。”杨策大笑起来说:“要是盐又加多了就得加水,水又加多了,就得加盐,那缸还装不下了呢!”

“那是没完没了啦!”妈妈说完,大家全笑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总之一句话,酱不能太淡,宁咸不能淡。”

这天中午之琴刚要热饭,院里进来两个男人,“大夫在家没?”她一抬头,两人进屋了,“啊,请进。”

“我老婆子又要生了,有人告诉说你接的好,这就过来啦!”之琴简单问几句后,随他们去了产妇家,原来她住在对面的洼堡,离街里也没几里地,三十四岁已是第五胎了,之琴一进院就听见剁菜声,见产妇挺个大肚子站着在剁小白菜呢,边上两个小孩在玩耍,“大夫真来了。”

“要生了还干活。”

“没大事,我生过四个孩子啦,像下猪崽子似的,生之前什么活都干,推磨,挑水啥不耽误。”

“你挺皮啦,我给你瞧瞧吧。”说着,俩人进了屋,之琴一上手,立刻感觉问题严重,横位,羊水较少,宫口已开四指了,如果送县,一路要有危险,万一生在半道,大出血就完了,自己手中又没有药物和器械,那必须去找栗大夫把东西拿来,她查完后,告知其夫问题的严重性,要立即去医院找栗大夫,越快越好。其夫外号“大旗杆”高高瘦瘦的,急急赶往医院,一问才知栗大夫今天休息,又一路来到西河湾大队,找到栗大夫家,没想到她上后山采菜去了,她的邻居知道在哪,便帮忙向山上跑去,一路跑一路喊,栗大夫在山腰还真听见了,便和邻居大嫂直奔山下,问明后直奔家门,然后和大旗杆快速赶往医院,俩人马不停蹄汗流浃背地终于到了家。

“你可来了,急死我了,没家把什怎么弄啊!”

“你好容易回家一趟,还遇上难产,真是巧了。”

“她羊水不太多,外倒转我也试了,不行,恐怕还有脐带缠脖,

等宫口开全后,只能给她做内倒转术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要费劲了,前几个都挺好啊。”

“以后再怀孕,一定要多检查,有些想不到的难产,大人孩子会有生命危险的,说不行就不行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之琴郑重地告诉产妇。

“我生这几个孩子啥事没有,不知道得检查呀!”

“以后就知道了,只要怀孕就得检查,提前预防才能平安。”栗大夫说。之琴给产妇又量了血压,胎心十分钟一听,详细问了家族病史,心里才有了底。

和栗大夫又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两人谈了不少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栗大夫又说自己这个月例假没来,也许又有了,两个孩子感觉挺累的,再来一个可怎么整啊?

“真要是有了我告诉你,生时必须去县医院生,正常产也要去那生,这你明白吧。”

“听你的,但愿没怀孕。”

宫口终于开全了,之琴先给患者注射一支麻醉药,然后戴上橡皮手套,涂上润滑剂,给产妇做全面消毒,把手伸进宫腔内,栗大夫也是第一次看见做内倒转术,之琴边做,边讲给她听,动作要轻,要慢,先找到一足,手和足的鉴别方法是辨别后跟,摸到双足后,把它们夹在中指两边,然后向下牵引,另一只手在腹壁外协助,慢慢将胎头向上推,转成臀位后,往下往外要特别轻,特别慢,特别慢地拽,直到儿头全部出来。栗大夫听着看着,先是双脚出来了,然后一点点直到头部全部娩出,正像之琴推测的,果然脐带缠颈一圈,栗大夫立刻帮助拿下。

“今天我真长见识了,第一次看见手伸进宫腔取胎儿,光听老师讲过,从没见过,今天真正学了一招,没白来,太难得了。”

“这是万不得已,尽量少做,风险极大,容易子宫破裂大出血,可了不得呀!”

三小时后,患者一切正常,没有出血现象,俩人这才离开。夕阳又红又大,像红蛋蛋趴在山梁上。

还有两天就回去了,之琴早起晚睡,收拾家务,赶做棉衣裤。周六上午,七队社员们都来到许家坡北边的高粱地铲地,干了没一会儿,吴大嘴和小伙子刘世龙就打了起来,两人垅挨垅铲着,刘世龙早早就到了地头,一扔下锄头,先坐地上歇一会儿,第二个来回他还是倒扒皮,高梁苗留苗太密,也没打去几棵,吴大嘴看不过去,就冲他说几句,“你这铲法不行,草都没死没去根,浮土只是盖上了,一半草没死,苗也没间几棵,你胡弄它,到秋天它糊弄你,打不出粮食,那能行吗!”

“我就这干法,你能怎地!你算老几!队长还没管呢,我能听你的吗!”说着,他照扒下去,吴大嘴气不过,过去就用锄头别住了刘世龙的锄头,“我就管你了,非管不可,你怎么地吧,不对还不行说,小兔崽子!”

“你还骂我!”两人说说扭在了一起,刘世龙觉得理亏,有点挂不住脸,拿起锄头就刨向了吴大嘴,锄头落下他也傻了眼,只见血从吴大嘴的头上一直流到前胸脯,几个人扶着他,赶快来找之琴,她一看前额发际处头皮被削破一块,足有鸡蛋大小,很是危险,险些伤了眼睛,立刻给他清创上了消炎粉,又用纱布粘好,告诉他千万别出汗,明天还得来上药,几个人谢过后,吴大嘴就独自回家了,一场风波过去。

咯哒!咯哒!咯咯哒!快到中午了,又传来母鸡下蛋的叫声,之琴打开围栏门,来到鸡窝旁,伸手一摸两个蛋,难为孩子们能把小鸡养大,每天都精心呵护着,终于能吃上鸡蛋了,她真佩服几个小玩意儿,竟能把鸡养大,还能下几个蛋,虽然只有两只母鸡,但这可是孩子们一年的心血劳动换来的,她感到很欣慰。晚上她又给孩子们蒸了一大锅韭菜鸡蛋馅儿的两合面大包子,把自己每月仅有的几斤白面,想方设法来改善一下生活。

周日这天,趁孩子们在家,全家早早起来推磨,太阳一升高就热了,第一遍苞米推完筛完后推第二遍,由于米粒变小了,推时得用力,很滞。之琴尽量多推,每人十圈,杨威推五圈,杨迈就接上,一个接一个,这样就不迷糊了,之琴转不到十圈,就要迷糊了,她越发慢了,脚步发沉了,但她硬说行,杨迈要接过去,她硬坚持,磨杆子在腰间,她牢牢把住,怕一时倒下去,推了几圈,她突然蹲下哇的一口吐了,几个孩子连忙扶她进屋躺下,“妈,你别推了,你推不了磨,筛吧,咱们推,咱们都不迷糊。”杨迈说着又去推了,上午总算把磨推完了,解决了半个多月的吃食。

下午孩子们要去上山采菜,央求妈妈也去,他们不远走,就在近处的几座山采点。

之琴难得和孩子们一块儿上山,天很热了,每人都挎着筐,杨策拎着一根木棍,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拍打着两边的草丛,他们顺着羊肠小路,向斜岔子沟奔去,那里有一面阳坡,长着一片片的蕨菜,猫爪子大叶芹等等,满山遍野的枯草中,泛着片片新绿,各种野菜长满了沟沟坎坎,之琴只揪蕨菜和猫爪子,别的不熟,他们领着妈妈走了一片又一片,过了沟又上了一面山,这里的松林又高又密,头顶几乎见不到阳光,微风吹来,如沙沙乐声,非常的凉爽。

“咱们在这歇一会儿吧。”之琴说,几个孩子放下筐,席地而坐,“这里太凉快了,真好,我一年也没上过几次山,上山虽累点,但心情特别高兴,边走边玩,自由自在呀!在树林里说话还有回音,多有意思。”之琴笑着,眉飞色舞的和孩子们说着。

“啊,那叫回音呀!”杨威说,“怪不得,一进大树林子里,说话声就变大了。”

“哎......”杨策随后便大喊一声,接着在密林远处,哎声连续回荡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杨迈大声唱起来,几个孩子便一起大喊着唱了下去,回音不断,传到好远好远,如多声部联唱,孩子们甚是高兴,他们都靠在妈妈的后背上,尽情展示着歌喉,他们点着头,晃着腰,仰着小细脖,声嘶力竭地欢唱着......在这蓝天绿树下,歌声传出森林,传出高山,传向四方......

歇够了,他们都拍拍屁股,拎起小筐,带妈妈去一个有溪水流过的阴坡,那里长着无数的红色猴腿儿,孩子们非常熟悉这个地方,只要采菜必来此处,他们告诉妈妈,这里蛇多,要特别小心,几个人都折了一根树条,使劲地甩向草丛,然后等蛇爬走,这才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揪起来,之琴很认识这个和蕨菜长得差不多的一根腿儿,除了全身是红色,就是腿上有几个卷曲的叶片,顶尖也长着一堆小手一般的卷曲嫩叶,孩子们眼尖手快,只听揪断的声音,一把把的放进筐里,不一会儿工夫,筐已满了。

走出了沟塘子,太阳还有半杆子高,杨策总是打头第一个,之琴最后打狼,几个人高高兴兴迈着小步,走在山间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老远老远他们就看见了家的房子。

星期一早饭后,孩子们都背好书包,一起出门去上学,穿着妈妈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裤,脖子脸都白白净净的,杨威的小短发格外精神,趁孩子们洗完脸,之琴用木梳给她和杨策细细地梳理一遍头发,他们喊着宝云,之琴一直送到龟碑旁的岔路口,“妈,再见!再见!”他们挥着小手向大道走去,时不时回头挥一下手,之琴一直站在那,望着他们过了桥,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

她把家里都料理好,就要回去啦,临走前去孙家告别,然后拎着几斤苞米面来到了大车店。正好有一挂马车要回头道沟,离二里坡二里远,剩下七八里就自己走吧。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在吃草,年轻的车伙戴一顶草帽,拿起鞭子轻轻在马背上一甩,“上车吧大夫,我认得你。”“好,我坐上。”一踮脚,她便坐在了后车沿上,车上有两麻袋豆饼,是队里的牲口料,她靠在麻袋边感觉还舒服,车走了,“嘎吱嘎吱”的,慢悠悠地出了大车店......

又离开了家,她心里空荡荡的。老马低着头,撅的撅的慢慢地踏上了南大桥,之琴总是想着孩子们第一次送她去达山的情景,到了桥边,孩子们都站住了,他们望着远去的车,远去的妈妈,全都哭,杨威不停地抹眼泪,几双小手不停地挥呀挥着,杨迈两只猫以巴小辫垂在肩头,小平头的杨策用袖头直擦眼泪......

马车过了桥,顺着苏凌河向东,向南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