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欢情,转瞬即逝,了无意趣。”
“能得一时欢情也属不易,说不定这便是人生真味呢?”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妙地重复了一遍,“人生真味……你结过缘么?”
“你不就是么?”
他神色愈发微妙起来,兀自摇了摇头,像是要摆脱掉脑中的想法一般,突兀地问道,“你会死么?”
少女愣了愣,一时理解不了话语间的联系,思索了一瞬,便不再深究,“当然,聚灵而生,不可久存。你看,月亮在往下落了,等它到了山边,你便看不见我了,至于还能在这世间游荡多久,全凭天意。不过,你总会记得我一时半刻,你多记我一时我便算多活过一刻,不也很好么?瞬间的缘分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别时苦痛皆因见时欢愉,扪心自问,为求无别真的宁可不见么?”
沈临看了眼如钩的弯月,低眸道,“今日并非月圆,总有月色更好的时候。”
少女甜甜笑着,“你这是希望我再来的意思么?怎么?舍不得我?”
“你不是来实现我愿望的么?难道真的只是说说?”
“是真的啊,可是,这里实在太冷了,再繁盛的花很快也会落尽的,折一枝插在床头如何?美玉似月,再有半抔土就够了。”
“什么?”
“天机不可多言,公子是聪明人,我说的够明白了。后会有期。”
花瓣迎面飘落,簌簌如雨,眨眼间,人便没了踪影,天地寂静,好似一梦。
沈临静静站了好一会儿,风过,微寒,才觉察到她带走了自己的外衣,既然不是幻觉,那她所言何意?踮脚折下一支桃花,从廊下拿了个花盆进屋,拔掉杂草,将桃枝插进土里,挪了个凳子安置在床头,然后解下自己随身的玉佩系在上面,有条不紊,一气呵成。沈临盯着小小的花蕊忍不住笑起来,完全是在做傻事啊,这世间真有神鬼精怪么?无路可走,才信此道,不过是个寄托,怎么想都只是个可疑的人吧。
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欲睡,他顺势躺下,枕边是看了一半便失去兴致的《志异》,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故事,苦读的书生总能在夜半三更遇到自荐枕席的花狐精鬼。
自荐枕席,脑中画面一闪而过——“你不就是么”——沈临翻身叹了口气,俗人。闭上眼,花香淡淡,满目星河。
信一次也没关系吧。
柳长烟落在院外,裹紧衣服,搓了搓冻僵的手,看着门上的“沈”字,一脸得逞的笑意。
九影沈临,阅世间书,行万里路,求天下事,熟知江湖武功,百家千式,一眼可辨出处。性子高傲、软硬不吃的百晓生,没想到,竟意外地好骗啊。
虽然并非是自己骗过了他。
这世间根本没有神灵会听见人类的祈求声,还愿意自欺,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柳长烟伸手接了瓣桃花,“开得真好,可惜,盛极自衰,世间规则真是荒唐。”
肖衍睁开眼,四顾一周,程景照靠在窗边,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柄长剑,细看下剑格是朵桃花,他轻唤了声,“景照。”
“世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母亲知道么?”
程景照摇了摇头,“没有声张。”
肖衍松了口气,“那就好。”
程景照闻言皱了皱眉,话到嘴边,换了言语,“属下可是多有失职?”
“不怪你,是我大意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一刻,天快亮了,要通知各府今日冠礼取消么?”
“不必兴师动众,引得大家恐慌。家丁全部换成府里的护卫,人手不够从巡防营调。既然是偷袭,应该也不会强闯侯府。”
“世子,属下不是担心刺客……”
“我不碍事。”
“世子……”
肖衍笑了笑,慢慢坐起身,“我不是逞强,虽然还是会疼,但刚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谁给我治的伤?”
程景照默了默,低声道,“一个姑娘……”
“姑娘?”脑中浮出一张脸,“她人呢?”
“她……走了……她好像是……是赵……”
肖衍并未在意程景照的吞吞吐吐,继续问道,“我的毒也是她解的么?”
“毒?世子你中毒了么?”
肖衍微微皱了皱眉。
“世子,怎么了?”
肖衍摇了摇头,“你既然跟着我,那看到刺客了么?”
“没有……我到的时候世子身边就她一个人,我让巡逻队去追了,但没追上,是属下失职,请世子责罚。”
肖衍似乎听完前半句就开始走神,程景照跪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起来吧,我有什么好责罚你的。帮我找一找这位姑娘……”
话未说完,门外响起敲门声,“世子,该准备了。”
肖衍看了眼窗外,黎明破晓,第一缕光照了进来,他长呼了口气,振作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