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久了,她竟然有些忘了,顾非灯原本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正经实则顽劣的人。
千面阁的人已经找上来了,顾非灯也不知何时会恢复记忆,这种氛围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枕着手,突然有些害怕。
万一,明天一早醒来,现在的阿灯就变回顾非灯了怎么办,怎么办?
太容易破碎了,这个美梦。
千面阁迟早会发现这座竹屋还有她这个人,他们会抓住她,带走顾非灯,用尽所有方法恢复他的记忆,然后,杀了她。
死她不怕,可她不想失去顾非灯。
她久久凝视着黑暗中的人,久到眼睛干涩,她揉了揉眼睛,身体微蜷,暗想。
她本就是要死之人,只是那日逃出,从此背上一身债。
她知道自己本就该死,但她不愿死在那些人手中,能杀她的,只有顾非灯。
晚星荧荧,那位女子又失眠了。
第二日,崔行晚迷迷糊糊地醒来,天光微亮,昨夜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安眠。
她慢慢起身,生怕惊动窗边那人。
今夜,还是让他睡床上吧,反正她睡不着,占着这床也是浪费。
她蹑手蹑脚,趁着他还没醒轻脚离开了竹屋,向西走了几米后来到一土堆前,她跪下,叩首拜了拜,心道几句愧疚,起身把竖在土堆前的木牌拔了出来,字朝下埋在了一旁的土里。
收拾好一切后她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转身,回到院子中,道:“阿灯?天色大亮,我们去集市上买点早点吧。”
没有回应。
“阿灯?”崔行晚心觉不对,步伐快了些。
她又唤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
走了?记忆恢复了?!
崔行晚心里惊惧,害怕自己昨晚的胡思乱想成了真,冲上去猛地打开了屋门。
然而进到里面,只见顾非灯整个人倒在地上,面颊发红,微微喘气。
“顾非灯?!”
崔行晚跑过去,抱起了他的上身,见他脸色这么红便用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暗道:“不好,发烧了!”
肯定是他没有处理好伤口,加之昨晚风大,他衣着单薄出去吹了吹,不慎染了风寒。
她把他扛到床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顾非灯估计是热了,皱着眉推了推被子,崔行晚捂得更严实了,严肃道:“不能掀,要捂出汗,排出毒素,这样才好得快。”
说完,她去院里提来自己的药篮,翻了翻,找了几味有用的草药,打开瓷锅,烧了水,丢进去熬煮了起来。
熬煮需要的时间有些长,她进去坐在床边,是不是为他擦一下额头的汗。
迷糊间,顾非灯睁开了眼,嘴里喃喃:“……晚晚?”
崔行晚看了眼他的眼睛,嗯,不清醒。
她为他擦着汗,时不时看一下院内的药熬得怎么样了,见已经冒出蒸腾雾气,她便想着去把火候弄小点,她刚起身,结果床边的人拽住了她。
“别走!”他气若游丝。
“……”崔行晚愣了愣,过会儿才微微笑道:“我去收一下火,免得药熬坏了。”
可他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嘴里哼哼,半天才拼出一句话:“我想听……江南曲,这些事,有梅前辈……不就行了?”
梅前辈?
崔行晚眼神挪开,心口痛了痛。
她一咬牙,硬是从他手里把衣袍拽出来了,状若无事地出去收了火,再回来坐下。
她避开了那个人,笑着对他道:“阿灯又想听江南曲?那我便唱给你听吧。”
江南温婉,柔情如水,那儿编出了小曲也是这样,温柔绵长的曲调从崔行晚嘴里哼出来,她原本淡漠的眸子也染上几分多情。
顾非灯闭上了眼,此景宛如多年前无数夜晚,他枕在她膝上,曲调缠绵,天籁如莺。
半晌,曲罢。
顾非灯睁开朦胧的眼睛,恍惚间,他仿佛还在九年前,他也是这样问出口了:“真奇怪,这次梅前辈居然没说你唱得难听。”
崔行晚再次沉默了。
为什么总要提到那个人。
她笑了笑,道:“许是我长进了,他觉得我出师了,就不贬我了。”
“也是。”顾非灯点点头,缱绻地蹭了蹭她的手,意识不清,“晚晚唱得那么好听,梅前辈早就该夸你了。”
崔行晚眉眼含笑,待他安稳了些便小心把手抽了回来,出去搅了搅药汤。
她微微出神,搅药汤的动作时快时慢。
现在的“梅前辈”,早死了。
而十六岁时的“梅前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