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岫云深处静,龙潜影动隐乾坤。
世事如棋局中变,一局终了又新篇。
风起岫云寺外寒,云卷云舒任自然。
权谋深处人难测,静观其变待时机。
山叫青龙山。山上有座大寺,名叫青龙寺,相传是前朝青龙上人化缘十载所建。前后经历百余年,青龙寺已经是并州数一数二的大寺。而宋瑾烨他们一行人所进入的小寺庙名叫岫云寺,是青龙寺所辖的堂口。寺里的方丈檀机大师也是久修得道的高僧,在这山腰的小庙里也就是图个清净。寺中僧人准备了晚斋,只是青菜米粥并几个粗面馒头。虽然简陋,但是让逃了一夜的宋瑾烨甘之如饴。
到底还是个孩子,宋瑾烨和其他几个丫头吃饱了之后,困意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一放下碗筷,趴在几案上就睡着了。赵焕挨个抱了几个孩子去客房安睡,又布置了轮岗,这才去休息。
而此时,方丈禅房内,几个和尚正看着蒲团上的檀机大师,等着最后的决断。檀机大师抬起眼皮,微叹一口气,说到:“无妨,慧证,你手持老衲名帖,赶下山去,面见县令大人,说明此事,让县令带兵前来勤王。”
“可是师父,现在城门已经关了,我等进不去啊。”
“今日是……”,檀机大师掐指算了算,接着说:“今日是郑钱海郑将军当值,你也认识。见了郑将军说明来由,他会拉你上城的。你上前来。”
一个中年僧人走到檀机大师跟前。檀机大师从袖袋中取出半吊钱来递给那僧人,接着说:“守门的兵卒也不容易,给他们些茶钱,也好放你入城。”
天光大亮,那法号慧证的僧人带着县令、县尉和二百士卒匆匆赶上山来。县令跟着檀机大师来拜见了宋瑾烨,放下了礼物就带着小厮走了,留下了县尉和士卒保护宋瑾烨。
宋瑾烨在此间修养一月,走散的人陆陆续续到此集合,另一些没得到消息的则先去了凉州府等候。来人带来的消息让宋瑾烨很伤心。随自己同行的贾嬷嬷和许恒二位先生在乱军中遭刀剑所伤,前几日发了高烧,不治而亡。剩下的仆役大都受了些轻伤,性命倒是无碍。宋瑾烨在寺庙的后堂设了一座灵堂以祭拜许恒二位师父,又在在寺里设了三人的排位,让僧人做了法事超度。在此期间,宋瑾烨遇袭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并州府尹,凉州符尹更是住在山上。只是不敢打扰宋瑾烨,就搬到了更为宽敞的青龙寺。再后来,礼部、吏部、兵部、中书省、门下省、内事府、少府都派人前来探望。而陛下却从未就此事吐露只言片语,更未派人探望。生父竟然凉薄至此宋瑾烨也就只能苦笑一声。倒是许恒两位师傅遇袭后下世的消息让永熙帝震怒,不仅下旨严查,还追授了二位师父一等文侯,文正忠惠公和文献节恭公的哀荣。二人家中子弟在朝为官者官升一级,不在朝中的为翰林院待诏。贾嬷嬷原是先孝宣皇后的旧人,此次遇难皇帝不能出面,而是刘贵妃追赐了珠宝田产给她儿子。皇帝又命吏部考核其子政绩。吏部尚书亲自操刀,各方面都给了个优等。龙颜大悦之后,贾嬷嬷的儿子官升一级,回京任职。
岫云寺方丈禅房内
几位红袍大员轮番上阵,劝说宋瑾烨尽快上路去封地。宋瑾烨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喝茶。
“哎呀,我的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您到底何时动身啊?”凉州刺史沈大亮有些迫不及待。宋瑾烨拨弄着茶水还是一声不吭。这话让他怎么接呢?路上遇到马匪袭击,这事本身就很奇怪。首先,打家劫舍的草寇断然不敢与官府为敌。若是逃兵流匪或许会袭击人数较少的官队。但是宋瑾烨出行身边护卫两百人,还有五十余骑骑兵,远不是这些人能对付的。来犯的马匪不仅人数多,身手好,而且人人持弓配马。这就不是寻常草寇了,就连屡屡犯边的西奴也未必有此装备。这些人来路不明,又在并州与凉州交界的地方。是并州刺史想要自己的脑袋还是凉州刺史有了二心?又或者两人已经串通好了?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先进技术的到来必然会引发社会的巨变。而引发这种巨变的人是否能从中获利是一件很难预判的事情。在变革之前的庞大利益集团会千方百计的跳出来阻挠这种变革。而变革的获利者,开始的时候依旧畏惧权威,畏惧旧的势力。一旦得到了足够的利益,这些人就要冒进。冒进的新型势力会追寻自己新的,更激进的领袖,抛弃在他们看来已经堕落为旧势力代言人的变革的引发者。
“留在上山其实也不错”,宋瑾烨这么想着,“僧人虽然清苦,但是免去了俗世的烦恼。父皇为什么讨厌自己,有谁又要跑来杀自己,只要出了家,这些恼人的问题都会随着青丝离我而去吧?”
这么想显然是不对的,宋瑾烨晃了晃头,试图把这些消极的想法赶出脑子。既来之则安之,身处危局,那么就用自己的优势改变这个世界吧。无论谁想要我的命,我要换个他们见都没见过,做梦都想不到的方法,收割他们的一切。
宋瑾烨怎么想的并州刺史和凉州刺史觉得自己猜得到。但是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自证清白。并州刺史希望宋瑾烨赶紧上路去封地。这么大一尊佛呆在他的地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之前西平王遇袭的事情,吏部、刑部、大理寺、中书省、门下省都来书催促很多次了。大理寺卿还送来亲笔信催办。只要宋瑾烨还在并州,这事儿就不会消停,连拖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凉州刺史身负重任,接西平王到封地是他的分内之事。如今为了接宋瑾烨,他已经离开凉州府近一个月了,积累的公务只怕比山都要高了,他怎能不急?
“沈卿家”,宋瑾烨终于开口了,两位大人竖起耳朵听着,“西平王府修好了吗?”
“回禀殿下,西平王府圈地已经完成,但是改建王府所需的木料石材尚未备妥”,沈大亮回答。
“王府圈定土地内的住户已经都搬走了?”
“呃,这个”,沈大亮有些语塞。搬家啊,哪儿有那么快啊!“尚需时日。”沈大亮迟疑一下,接着说。
“还要多久?”宋瑾烨继续拨弄茶水。沈大亮弓着腰,汗都下来了。“至少半年”,沈大亮迟疑着说。其实他自己非常清楚,半年怎么可能搬完?但是好歹得让这个祖宗赶紧到封地啊。到了封地,他爱怎么样跟自己没关系啊。王府没建完?那是工部的事。
“既未修好,你让本王到了凉州府去何处居住啊?”
“呃,这个……”沈大亮腹诽,当初动身的时候就没想好吗?
以上宋瑾烨说的都是废话。王府总管王允的三徒弟钱适从凉州府赶到岫云寺的时候已经把王府改建的事情都跟宋瑾烨说了。即便没有这次袭击,宋瑾烨到了凉州府也会是这个情况。路上的时候徐恒两位师傅就此事与宋瑾烨多番商议。宋瑾烨当时并未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一来他们人少,府尹府即便不改建也住得下。二来工部选工备料确实要不少时日,急也急不来。最主要的还是当时宋瑾烨对于就藩一事有心心灰意冷,其他的事情也不愿意多想。如今不同了,遇袭后,宋瑾烨想明白了一件事。无论他是在京城还是凉州府,躲在暗处的那些人都不会放过他。如果他不做好准备,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他而死。皇家嫡长子啊,到哪儿都逃不脱这样的宿命。贾嬷嬷、徐恒两位师傅绝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