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拾起笔,心意凝聚在笔尖,之前没有感受到的细微颗粒感从手中传来。又是七八圈之后,粘合剂彻底布满了裂口每一个细小的地方,笔下再没有一丝迟滞感。
两片合二为一,缝隙几不可见,刘聪抽出一条黑色的细长麻线与裂口成垂直紧紧捆住。
“你还算有点样子,比你所谓的那个师父好上些。”
“修瓷就是修人生!这麻线就是规矩,紧了让你不舒服,但松了就是万劫不复!”
刘聪将捆好的瓷器放在桌上,看了一眼窗外半悬的太阳,长长伸了个懒腰。
咚咚咚。
细微的敲门声响起,窗外的鸟鸣闯进了心中的寂静地,刘聪起身打开房门。
朱师伯两手各拖着一个大海碗,收回悬着的脚,“快坐回去,别挡着道。”
刘聪放下刚抬起的手,回桌前坐好。
两个大海碗放在桌上,一碗被压得严严实实的米饭,另外一个装满了刘聪最爱吃黄豆炒香肠。
“快吃吧,不用管别人。”师伯擦去头上的汗,看见刘聪放在桌上的瓷器,“这东西不行,配不上你现在的手艺。”
刘聪看向面前这位面如老农神情严肃,但是又不加掩饰溺爱的师伯,想起了五年前师伯传他手艺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瓷器破了能修,人犯错了能改,永远不要自甘堕落,放弃自己。”
刘聪掏出烟盒,笑嘻嘻地往师伯嘴里塞上一根。
“谢谢师伯!”
朱师伯黝黑的脸庞一热,“你师父去接朱锦阳了,你先吃不用管我们,不会有人打扰你。”
朱师伯叼着烟关上门走了,刘聪将窗户打开,把绑好的瓷器放在窗台上风干粘合剂。
朱师伯是地地道道的江西人。刘聪记得五年前的暑假在他家住宿的时候,结束了一上午的控笔练习准备吃中饭,一桌子带着各种颜色辣椒的菜让他傻了眼,吃不了辣椒的他勉强尝了几口,捂着肚子就往厕所去了。
等到他从厕所回来落座,黑脸师伯正好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黄豆炒香肠从厨房回来,也许是因为上午教学时语气严厉,他绷着一张脸把大碗往他眼前重重一放也不言语,看也不看刘聪狼吞虎咽的样子。
从那以后,在师伯家学艺的每一顿饭,都会有这样满满一海碗的黄豆炒香肠。
董教授接了朱锦阳回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把刘聪面前没吃完的黄豆染成金黄。
“三叔!”
小男孩的叫声被朱师伯打断。
“不要乱叫,过来吃饭。”
“啊?爷爷,怎么黄豆里面的香肠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
“说话不要一惊一乍!好好吃,吃完了好好背书!”
刘聪听着屋外尽力压低声音的互动,师伯勤勤恳恳地投身于教育事业。
月亮已经爬了上来,朱锦阳在师伯的督促下小声背诵古诗。刘聪吃饱了之后也已经打磨好了瓷器上渗出来的粘合剂。
刘聪支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问你会了没有你说会了,一开始背就结巴!”
“知道了知道了!我记得!”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
朱锦阳结结巴巴的卡住了,刘聪会心一笑,抬头看了一眼空中姣姣明月。
风轻月朗,刘聪困意忽起,他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我记起来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愿逐月华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