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得脱(2 / 2)烬阳寒春首页

光,是希望的起源之地。

“人类,前方光幕背后,便是道院大阵了。哦,忘了,你看不到大阵,呐,就是那一排石头之后,看到没,迈进去就是进入了大阵,另一端也有一排石头,出了石头,便是出了大阵。算了,你只需记得,向前走,走过这百尺平地即可,你且出来,我改变身量,收敛魔气,入你贴身衣物中。休要耍花样,否则,纵然我身死,也能送你下地狱!”魔狐威胁道。

宁遥乖乖照做,掀开黑布,从笼中走出。魔狐挥手收起物品,掐指念诀,身形竟然神奇般缩小,凭空出现一白色圆球,魔狐遥遥一指,向白球飞去,眼看便要融入其中。

“青彦”,凭空忽然响起一声淡然呼唤,宁遥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又有意外发生了。

一声响,魔狐惊,身量恢复,白球消失,满脸恭谨的站立当场,无不恭敬的说道:“禀告蚀王,青彦凑巧遇到这人族凡俗,正准备为大王送上”,嘴上这么说,心中早已暗骂千万遍,自己处处小心,一路提心吊胆到了这里,眼看逃出,却功败垂成。但对方是何等存在,自己又绝不敢违逆,否则立时归于魔渊。

“带过来”,声音如常淡然,魔狐只好照做。抬抓提起宁遥,重入洞窟,不断深陷而去。这次不用再关入笼中,黑布遮掩了。因为在此处地界,无人敢忤逆那般存在的意志,截留那般存在的宝物。

宁遥眼见离光越远,黑暗渐深,他缓缓的闭上了眼。

蚀王心情却是很好,他同样被困多日,不得脱险之法。平日里看遍整个洞窟都找不到任何逃离之路,整日烦闷,心中烦躁渐长。方才心中偶然有感,抬头看了眼大阵方向,竟然被他看到一人类凡俗站立于此,旁边…是青彦。

他是何等心思,立时明白其中谋划,果断开口。

宁遥只知道飞了很久,也料定此处定然比当初自己跌落的所在,还要深的多。

黑暗,是绝对的黑暗,仿佛排挤一切光源。

宁遥站在这里,分不清前后左右,看不到上下东西,五感失灵,一切都是虚无一般。

“呼”,忽然,有了亮光,不是火把,不是太阳,是紫色的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宁遥看到身边,魔狐趴在地上,胸口开了个大洞。正前方有一方巨大的石台,台上坐着一具庞大的骨架,骨架内部弥漫着黑气。

“人类…”,骨架开口道。

“说”,宁遥痛失希望,已经看淡生死,语气随意冰冷。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我不杀你,你我做一笔交易。”蚀王说道。

宁遥心中忽然在想,自己到底是算有做生意的天赋呢,还是算没有呢?

若说没有吧,这些日子总有要跟自己做生意的,而且合作方已经跨界到妖魔之属了。若说有吧,这些交易一笔成功的都没有。

而且合作者不是脑洞大开,就是敞开胸怀。

“不可,我这人正星入命,专克妖魔,大王还是另寻良伴为佳。”,反正彻底没了生还的几率,宁遥索性直接放开,大摇大摆往地上一坐,二郎腿翘起,只等对方怒杀。

蚀王很明白宁遥的算计,也不介意,它有自己的大事,欲成那大事,只有宁遥一人可用。若那大事不成,纵然自己脱离此间,也难道一死。

宁遥可以破罐子破摔,但它可不禁摔啊。

宁遥没了希望,它有啊,而且,宁遥现在就是它的希望。

“小友”,蚀王沉默了半晌,开口喊出了句他自己都觉得脸红的称呼。

宁遥睁开了眼。

他听闻,也坐正,人家魔族大王都不居高临下,尚且平等相交。我辈年轻后生切不倨傲,否则失了礼数,显得太不识抬举了些。

“前…前辈请讲”,宁遥也是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找了这么个称谓。对方是魔王,自己人族,从来势不两立,决不能开口尊称对方为王,琢磨了半天,也只好从年龄切入了,对方都老的只剩骨头渣子了,年龄绝对是比自己大的。

宁遥这番行径,在蚀王眼里,却更是嚣张到了极点:用强装的屑于来掩盖彻底的不屑,这是何等的蔑视,而且,这掩盖还处处漏风,一堆马脚。

“咳咳”,蚀王假装咳嗽,强忍着几乎爆发的恶念。想他堂堂魔王,被群魔尊仰。今天被一人族凡俗口称前辈,成何体统…唉,也罢,也罢也罢,大事要紧。

这一幕,恰恰也是青彦的死因。

二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谦卑的不像魔王的魔王,一个嚣张的不像人的人,各自忍者心中的恶心,开始了一番被无限拉近于平等的对话。

“小友,吾有一桩买卖,你若应下,便可活着离开此地。”蚀王正了正腰身,话可以软,腰不能弯。

“前辈但说无妨”,宁遥的身板比蚀王更直。

“有一物,在一处所在,我送你前往,你取出予我,我送你脱出此间,如何?”蚀王短短几句,宁遥恨不得听出了八万个漏洞。

但他偏不说话,紧盯着蚀王。

“也罢,且与你明说了,那处所在,我不便出手”,蚀王补充道。

宁遥还是不言。

“好,我也不做隐瞒,那处有一宝物,但与我功法相克,我无法出手,故委托于你”,蚀王头低下了些。

宁遥看着他,

“好,小友,我干脆坦诚相告,那处有一至宝,我寻之良久,但那至宝对入道者要求颇高,无论妖道魔道还是道门修士,实力越高,要求越高,本王,小王…我,唔,我达不到要求。但它对凡俗之人,毫无要求,哦哦,也没有任何伤害,所以委托于你。”蚀王若是血肉尚在,此刻定能看到自己唾沫飞溅的模样。

但,宁遥还是不说话。

“我就实话说了吧,除了上面之外,我还会全程与你保护,保证不会有任何妖魔邪道伤害你,宝物到手后,你我立刻离开此地”,言罢,又加一句:“纵然脱离此处,也绝不加害与你。”蚀王额外补充道。

宁遥看着他,沉默。

如此三番五次,蚀王几乎将关于宝物的任何信息都和盘托出,将取得宝物的方法详细告知,把取得宝物之后的逃离办法和却保宁遥安全的途径尽皆共享,且几乎细致到每一句后面都加上了毒誓之后,宁遥方才允诺。

顺带,蚀王还给了宁遥几枚木简,言称其中包含道门功法秘籍,是它从这些年灭杀的道士身上得来的。

“魔王的东西,哦不,这本就是我人族的秘籍!当然应该由我人族来持有!”,宁遥心中大义凛然,他虽然对入道门没什么期待,但是在这种时刻,立场还是分的很清的。

逼迫魔王发誓这个方法,是宁遥临时想到的。他听闻陈院长讲,无论是妖魔还是修士,都绝不敢违逆自己的诺言,否则便是悖道,会有大恐怖降临。

对于蚀王而言,宁遥一个凡俗武者,杀与不杀,无甚区别,为今之计,取得至宝才是关键。颜面上的损失,算不得什么,反正又无人看到,嗯,也无妖魔看到。

准备停当,蚀王大手一挥,宁遥只觉空间流转,眼花缭乱,须臾之间,便来到一处所在。

这是缓缓流淌的地下暗河,很浅,蚀王照亮四周,宁遥可以清晰的看到底部河床,他纵目驰骋,入眼的也都是些河底砂石。远处河中心,又一片小小的花丛,遍开着几十朵白色花朵,但居中一支,却是淡黄色,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仅以宁遥凡俗之眼看来,都显得极为出尘。

蚀王的光亮照不到这多花之上,而是被其外界的光晕轻易碾压摧毁。

“难怪蚀王让我来,看来他自己真的取不到。”宁遥心中暗念。

“小友,看到么,就是河道中央的那多淡黄色花朵,将其摘下,按照之前所说,放置于我给你的木盒中,带回即可。”蚀王的声音响起,宁遥环顾左右,确认毫无危险后,趟着河水,朝淡黄色花朵走去。

淡黄色花朵对人族确实没有任何排斥,宁遥靠近之时,只觉得神朗气清,毫无不适之感。抬手便将其摘下,取出木盒,放置其中。

整个过程,完全不像取得绝世奇珍的样子,简直简单的不可思议。

只是却如之前蚀王所说,在取下的瞬间,花朵变成了一枚鸡蛋大小的淡黄色的卵,几乎透明,其中流淌着淡黄色的水雾。

“哈哈,很好,小友,很好,你且不要反抗,我这便将你召回。”蚀王心情大悦,宁遥。

宁遥带着木盒,目光流转,回到蚀王宫殿。

“好好好,非常好,哈哈哈,有劳小友!”,蚀王申请季激动,伸手便要拿过木盒。

“嗯?”,宁遥皱眉。

“哦哦,嗐,是我太激动了,见谅。”,蚀王拍拍脑门,恍然醒悟一般。按照之前那一堆约定,至宝取出来,必须由宁遥持有。彻底摆脱此地,确认安全之后,才能由宁遥交给蚀王,且对方绝不可翻脸不认人。

幸好蚀王没有嘴,否则那一堆誓言承诺,纵然是他强为魔王,也得口干舌燥。

“走吧”,宁遥捏着木盒,冷冷的说道。这木盒是用一种极特殊的材料打造,可以隔绝所谓至宝的威能和信息,如此蚀王才敢近前。

“好好,走走走。”,蚀王显露威能,眨眼间宁遥和他已经到了窟野河上方。脱离的方法,与前两者无异。一样是蚀王掩盖自身,藏匿于宁遥身上,待出去后,各自分离。

宁遥站在窟野河岸边,看着近在咫尺之遥的大阵之外,自由,就在眼前。

在与蚀王的约定中,他做了充足的准备,相信万无一失。

但此刻他一只手插入怀中,迈开步子,越过了那排石头,他知道,自己进入了大阵。再向前走了十几步之后,他抽出怀中手臂,大踏步向前走去。

这一段距离,仿佛无比遥远;这一段时间,似乎无尽漫长。

终于,宁遥看到了另一排石头,他等了等,顿了顿,在这里停留了一会。他深知如今身在大阵之中,已经无妖魔可伤自己。

而蚀王此时,也不敢散路意识来探查,害怕惹的大阵轰杀。只有在彻底脱离大阵时候,它才有感知。

宁遥在这里站了一会,抬腿,迈出了大阵。

刹那间,蚀王猛地出现。

“哈哈哈哈,本王出来啦!这该死的大阵,困的老子难受!不过这一趟幸不辱命,寻得至宝,可向君上复命矣!”蚀王白骨黑雾,纵横于野。

“人,咳咳,小友,快将木盒交予我,你我就此别过,哈哈哈哈!”蚀王激动难耐。宁遥看着它,将手伸进了怀里。

“大胆妖魔,竟敢欺我人族!受死!”,一声戾喝,宁遥只觉得恍惚间似有金光射来,蚀王大惊,飞身闪躲。

“且慢,我没有,我只是…”,蚀王慌忙解释,此刻,他确实没有害宁遥的心思,毕竟之前发了那么多誓言,可不敢违背。

“休要迷惑我等,乖乖束手伏诛!”,这次是一声女音。

宁遥不懂道术,看不到其中争斗,只能通过蚀王的反应来判定战斗的烈度。可显然,对于蚀王这位魔王而言,此次遇到的敌人,也是棘手。

宁遥只见它一通手忙脚乱,颇有疲于应对之相。再看另一方,足有三十几位,此刻出手者的是一位老者和一位青年女子。而正当中的,是一位手执儒扇的白衣中年人,其身旁气势更胜的,赫然是一位黑衫男子,居于正中。

蚀王急啊,他不知为何自己才刚脱阵,便有强敌杀到。但此刻顾不得许多,至宝要紧,逃命更要紧。

“小友…”,蚀王朝着宁遥一声疾呼。

“还敢惑我凡俗!”老者暴喝一声,手中攻击更是加紧。

蚀王急了,竭力应对间隙,忽然大手一挥,宁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向蚀王飞去。

“大胆!”此刻手执儒扇的白衣男子双眉微蹙,白扇只轻轻一扇,蚀王骤然满脸惊恐,身形暴退。

宁遥也忽觉失去了凭仗,噗通坠地。

眼见白衣儒生还要继续,蚀王咬咬牙,一狠心,化作一团黑影,极速逃离。

而对方三十余位道士,并不追赶,却向宁遥飞来。

远远地,宁遥看到他们腰间的腰牌,和那桐云一样,心中便知。

一群人落在宁遥身前,白衣儒生迈步而出:“小兄弟,可曾见过我家少堂主?哦,名叫桐云。”

“嗯,”宁遥起身,拍去身上泥土,抱拳道:“见过,桐云兄受伤不能行动,自设一阵,藏于期间,我偶然路过,他显露真身,给了我玉简,说只要我出得大阵,同门便知,自会前来营救。”

“云儿受伤了!”青年女子显得尤为焦急。

“老奴该死,照顾不周,还请堂主责罚”,一旁的老者立刻告罪,言语间十分愧疚。

黑衣男子神色平静,摆摆手,二人方才止住。

白衣儒生更进一步,伸出手,道:“可否将信物给我等一观?”

宁遥点头,伸手入怀,取出两个物品,一个是遁形印,另外一个,是木盒。

白衣儒生将两件物品交予黑衣男子,对方抬手接过,将遁形印收起,打开木盒,立时双眼微眯,却是自家儿子的生命玉简,遂重新盖上,遂展笑颜。

遂摆摆手,身后几十人,老者,青年女子连同白衣儒生一起,全部进入大阵之中。只留黑衣中年人和宁遥。

“小兄弟”,黑衣人走过来,拍了拍宁遥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他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一届凡俗,是如何在这妖魔纵横的窟野河脱身的。须知,纵是我等修士,想纵横其间,都颇为不易”。黑衣人并无架子,很随意的示意宁遥坐下,一副随便聊聊的样子。

以他的实力,能够很清楚的看透宁遥,也能看清其所携带之物。一柄匕首,一个道晕不俗的青银手环,几颗丹丸,一堆烂果子和一个看着尚且能够入眼的木匣。

没错,于大阵之中,宁遥就将桐云给的木匣打开,显露了玉简。此刻这群人,定是那时感受到了玉简,才立刻赶来。

虽然逼迫魔王许诺,但他还是无法彻底心安。在魔族与道门之中,他还是倾向于后者,毕竟同类。

这时的宁遥,清楚对方实力绝对在蚀王之上,所以不敢托大,遂将所有经历一一道出。匕首是自己的,丹丸是院里发的,烂果子是树上摘得,青银手环是陈青峰院长给的,木匣嘛,是一头魔物的,只不过那魔物叫做青彦,是一头魔狐,被魔王杀了。

并非他刻意隐瞒,实在是他不能确定这至宝的根底,万一亮出,对方见宝起异是小事,要杀人灭口可就麻烦了。

前前后后整个行程经过一一说出,只有至宝那段,变成了魔王杀了青彦借自己之身脱离困境,临行前自己逼迫魔王发誓绝不伤害自己。

黑衣中年人听着,他的身份,能从其中听出很多不一样的信息。例如当他得知宁遥是下院武者却出现在了东烟大泽的战后清剿中时,稍动心思,他便明了其中厉害。

但天下不平事多矣,他也顾及不来。

相谈渐罢,一群人跃阵而出,女子和老者搀扶着重伤的桐云。此刻的他状态显得好了很多,面色红润了。

“父亲,”桐云快步上前,跪倒在黑衣人身前,后者躬身,搀扶起他。

“不经磨难难成人,吃些苦头,也是好的,终究是平安归来了。”黑衣男子显得云淡风轻。桐云点点头,转向宁遥:“宁兄弟,此番桐云得救,幸亏有你,宁兄弟若有任何需要,但请直言,妖穴魔窟,桐云绝不推辞!”说着,躬身便拜。

宁遥赶紧拉住,直言使不得:“一切都是桐云兄造化,令尊大人和诸位仙长仙术高绝,我,权当跑腿。”

黑衣男子笑了笑,说道:“小兄弟,此次犬子得以脱险,实在有劳。奈何你并非道身,方才所闻,也无心道途,只恋凡尘,如此也罢。”,他说着摆摆手,老者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黑衣男子。

“此间之物,足够小兄弟一家几世之用,还请莫要推辞。若推辞,便是视我儿其命不尊。”黑衣男子将包裹递过来,宁遥无语了,对方的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实在没法推辞。他很清楚,其实对于修道者而言,俗世财物是最无用的,修士需要的是其他的资源。但自己一届凡俗,修士就算给自己道资,自己也没用。

只好收下。

黑衣男子拱拱手,带着桐云和白衫儒生离开了,分别时,桐云还给了宁遥一颗玉简,言持此玉简来堂门,堂内必大礼待之。

这个宁遥倒不推辞,人家的客气,自己又不会真去,以后天各一方,权当纪念。

老者和女子带着几位仆从,询问了宁遥家住何方,便带着宁遥直奔余阳镇而去。片刻,消失在远方天幕中。

在所有人都彻底离开后,一道黑影降临于此。

“该死!该死的人类!竟然把至宝交给了道门!”得而复失,蚀王简直怒的发狂!远远地,他亲眼看到宁遥将一个木匣交给了黑衣男子,而后者打开之后,双眼微眯,之后立刻盖上了。

不是至宝又是什么?

他堂堂魔王,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上君的命令无法交代,自己的小命….想它身怀上君赐予的神器,能幻化身形,转换空间,凌空腾飞,连上君自己都说那是家传神器。可此行却仍然让至宝旁落,有辱君命……

哎对了!自己逃出生天的消息,只有那凡俗知晓。上君和义兄,呸,狗屁义兄,它们都还以为我被困大阵之内。蚀王眼睛亮了,念头一变天地宽。以我如今实力,虽不说能纵横四方,但天地广大,也尽可去的,何必留恋此处?

上君怪罪下来,哼哼,阴王头颅,足可涂刀矣。神器,哈哈,什么家传,明明是我的!

想到这,蚀王心宽念达,化身黑影,消散在了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