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不无赞扬的说道:“我自翰书院时,便能听到士子们谈论,尽言墕王陵王所辖封地,民生富足,抗灾济粮,三年大旱并未动其根本,蝗灾之时,更是身先士卒,捉虫于田野,如此贤明之人,是大昌之幸。”
闵青眉毛微蹙,说道:“小友评价的不错,圣上年幼继位,三岁之时便寝宫遇刺,而后中风痴傻,当今朝局乃至大昌,也要依仗墕陵二王。”
李春平没有开口,他听出这话的不同,静静等待。
闵青再次说道:“自苏护自拜领督武府以来,在大昌九州内设放督武使,就算是到了鄢陵二王的封地,也是赞美的折子,诸事平顺,甚至与地方县令太守结为姻亲,一派欣欣向荣,大昌似有中兴之势。”
果然,李春平这次听明白了,闵青所言看似在称赞鄢陵二王,实际上这是闵青释放出来的信号,当今圣上已被孤立,鄢陵二王已有谋反之心。
李春平颔首道:“既然如此,真是大昌之幸。”
闵青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当今朝野,除去墕陵二王,也有黄坤手持先帝剑,更有以王赐崀为首的肱骨大臣替圣上分忧,虽然圣上年幼,但得遇名臣忠辅,也是一件幸事。”
虽然如此,但闵青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苏护。
手里的茶已经有些凉了,看样子闵青并没有续茶的打算,李春平刚要起身告辞之时,忽然听到闵青开口了。
“小友且慢,老夫想问你,你怎么看待大昌?”
闵青说完站起身,阳光照在他有些年老的脸上,似乎照进了沟壑,李春平也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人,正弯腰插着稻禾,农田劳累之后的仰头,像极了面前的闵青。
这一瞬间,他竟然认错了人,竟以为面前站着的人是苏护。
闵青的声音徐徐传出:“苏大人常说,京都是一片埋骨地,我问苏大人埋什么骨,他笑而言道埋忠骨,埋傲骨。”
“我当时只当是玩笑,直到离京前的那次大醉成了最后一次,我才明白,我这个礼部尚书一直揪着字眼,扳着礼典,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大昌。”
“苏大人离世之后,我才静下心来,这才发现,有人出身贫苦登科及第之后却贪恋权势,做出极尽伤天害理之事;有人学无所识,却恪守六德,最后却被相逼而死;有人天资聪颖一身傲骨,却为不可得之事傲骨尽失。”
“我自主科举以来,见过无数人跪地痛哭,撞柱而死,死前大骂昏君无道,那些人里面不乏一些有学识之人,甚至以他们的成绩来看,完全可以登科。”
“所以也有一些人,为了心中愿景,入了王府,或被其余官员收作门客,以三寸不烂舌,言惑大昌,以锦绣文章,粉饰权骨文风,等我反应过来时,此病已深入大昌骨髓,沉疴难愈。”
“原来苏大人一直都知道。”闵青仰头,声音有些沙哑,眼泪滑落之后,继续说道:“可还是去赴死,为大昌赴死,也为圣上赴死。”
李春平静静的没有言语,他对于圣上并不像这些生在京城的人一样,提到圣上的名字,似乎就要叩头谢恩一般。
甚至在李春平进京之后,在看到苏府的破败时,他的心更冷了。
苏护的一生,都是在为了大昌,如今尸骨未寒,苏盈盈下落不明,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李春平在质疑,苏护的一生,那个大昌的梦,真的值得吗?
他现在想的无非就是找到苏盈盈,和她一起远离这座京城。
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觅一处逍遥之地,图一处快活。
闵青眼眶通红,再次问道:“小友,你怎么看待大昌?”
李春平诚恳的说道:“闵大人,在下出身粗鄙,此次也是初入京城,不到弱冠之年,见识尚浅,至于大昌如何,我相信大昌会延祚万年。”
闵青看出了李春平不耐烦的表情,李春平也确实有些不耐烦,动不动就什么大昌,动不动就一个大昌的梦,苏伯伯的死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苏盈盈下落不明。
三言两语,掉掉眼泪就要自己去拼命?
苏护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如何做得到?
“小友。”闵青吐了一口气,并没有因为李春平的不耐烦而生气,反而强颜欢笑道:“你能这样想,那大昌就定能万年。”
他说完走出了门,背影黯然。
茶已经凉了。
闵泯看向李春平,起初炙热的目光此时竟有些陌生,眉宇里面有着怒气。
“李公子,你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中举人,而大昌则更有六七十岁的人至今还不算是童生,更遑论秀才了,更别提中举之人。”闵泯忍不住说道:“李公子心中就无有报国之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