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伤被破了最引以为豪的一招与天同寿,眼下进攻越发猛烈,可无论他多快,阿满的剑总快他一步,她总像是知道他下一招要攻她何处。
起势便输,如何又逆风翻盘?
陆无伤收起了剑,“多谢赐教。”
阿满持剑在胸,剑刃朝下,弓身还礼道,“陆兄客气。”
他来了一句,“清风徐来,是谁教你的?”
阿满乍然一惊,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欺骗他。
她大可以说是看见了清风剑派的弟子使的招数,所以才改了些地方重新使这一招,可她不能。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门外飞刺而来。
利刃破风之声簌簌,宛如龙鸣凤吟。长剑刺在台柱一侧,在空中轻颤。
吴承彦眼中发出精光,“来了,要等的人。”
众人只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阔步朝着中庭走来。
台上尚未结束,台下又新来一客。
冯永衫面露不满,“你是何人,为何不递请帖便擅自闯入练英堂?”
此人不言语,只静静站在台下,仰望着台上的两人。
吴承彦见状抱扇笑了一笑,“冯盟主,实在对不住,此人是寻我而来。”
“怎么说?”
吴承彦解释道,“此人的门派是被流云剑派所并,门下弟子全数归于流云剑派管制,是他们掌门亲自下的命令,可他却不认,一路追到此处,想要打败在下,以此证明他们那门派,强于流云剑派。”
冯永衫道,“他能一路进入练英堂,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功力不浅。”
吴承彦笑道,“可否让他一同参与今日比武?”
“这……”
吴承彦说服他道,“今日参与武林大会的人,本就不多,盟主定然知晓其中原因,若此人可以打败阿满,也算为咱们武林出了口气。”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冯永衫也不再阻止,多一个人与阿满战,她便多损耗一分气力,何乐而不为。
陆无伤翻身下了台,与他擦肩而过的是这个奇怪的面具人。
他不言不语,身形瘦削,握剑的手,指甲修建得整整齐齐,真正的高手,握剑的手一定是极干净的手,如同他的剑,一定是鲜血难沾染的利器。
阿满不知他的底细,“可否摘下面具,互相以真容交手?”
这人摇了摇头,转身拔剑,一个剑客的剑法高不高,从拔剑有时便能看出。
他肩膀微微一动,一剑而出,剑法如游龙一样气势磅礴。
此人的剑法与方才的陆无伤剑势全然不同,陆无伤喜好剑走偏锋,此人却招招稳重,看似比陆无伤出剑要慢,可他全然不在乎一个技,而在剑法本身与持剑人的契合。
奇怪的是,使的也是清风十三式。
陆无伤虽用了无数的清风派剑法,但清风十三式他方才也已使了个遍。
现如今这陌生人又再次用旧招,可即便是同一种剑法,两个人使出来,也截然不同。
他的剑比陆无伤的剑看似慢,实则是真正学会了清风剑派动静结合,静中转动的诀窍,落剑也比陆无伤的手要稳,要准。
阿满看着他的剑,眼睛告诉她,他的剑只会刺破她的衣襟。
她能躲开。
可下一刻,他的剑便刺破她的衣襟,停在了她的胸前。
相差不过发丝间的距离,再一点点他便刺破阿满的肌肤。
只是,他的剑不带杀气。
他剑下留情,没有伤她。
方才两人过招,过了五十招后,众人便看不清这面具人的招了,待银瓶乍破的那一瞬,一切才归于平静。
仿佛一场骤然而来的大雨,转瞬又消失不见,雨声消失,天地间短暂有一刻的寂静。
阿满道,“我输了。”
阿满还是不明白,她的眼睛从不欺骗自己,怎么这一次,她反而看得不准了?
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可以避开,她想了无数次,那一剑一定可以避开。
他提着剑,过招后,也如方才赢了那一刻时安静,站在阿满面前。
输了便是输了,阿满认了,世间高手众多,要做天下第一,永无败绩,这绝做不到,一山高,定有另一山比它高,一水长,定有另一水比它长。
可惜她没能说到做到,违了和韩苍舒的承诺。
这还是她第一次答应他要做一件事,也败了,想来他会觉得失望,阿满思及此处,心中不免有些慌张惆怅。
她不想让韩苍舒觉得她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阿满走下擂台,挥了挥衣袖,叹了口气。
正要叫初玖一起走。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试探道,“小玦。”
就跟一根针扎在了她耳朵上,然后那根针顺着她的耳朵进到了她的脑中。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
台上那人慢慢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小玦。”她的声音从喉咙中出来,两个字,颤得不成样。
阿满的眼泪立刻便流淌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她以为她已经长大,不会再跟个孩子一样哭,可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瘪着小嘴就哭出来了,委屈又不甘,藏了千百万次眼泪,今日才落下。
“小玦。”
最后一声叫出来,阿满才敢相信是姐姐。
小时候躲了无数的躲猫猫,姐姐总能很快找到她,姐姐说,这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她躲在哪里,她都能找到。
可这一次,她花了整整五年才找到她的妹妹。
她躲得太远,也躲得太隐秘,等她明白过来,才知道,原来如果她不想让她找到,她也能躲到她找也找不到的地方。
颜玦哭得那么厉害,任由初玖怎么哄也哄不好。
她走到颜玦身边,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头,在她面前,她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依旧是她放在掌心时常感叹美好的的明珠,宝石。
她抽噎着,哭得喘不过气来,可在她怀里,她好像慢慢变回去了,变成了原先的自己,变成了姐姐放在心坎里疼爱的妹妹。
眼泪落在嘴里,本该是苦的,可这次却是甜的。
颜琼将她搂在怀里,像要将她拥进身躯中,护她再也不必受苦流泪。
“我找到你啦,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