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小店打烊,客人尽散时,伙计们才发现这个角落里的人,神情恍惚,眼中藏着惊恐,几近昏迷。几个大胆子的伙计找他说话,他也不理,众人将他硬拉出店,丢进白地黑天之间,他也不动。
伙计们一看这架势,对视几眼,还是把他拉进店来,店主见这架势,也没有办法,无奈留下了这怪人。
—————————
雪停了。
人间的灯火熄了,天上却显露月光,被地面积雪反射,让这夜晚比往常更为明亮。
小店所在的城市向东南五百余里,便是黄虎山,山上的残垣断壁,在大雪后皆披白布,似是上天在为这座山上的亡灵做法事,万物缟素,抚慰孤魂野鬼,散去这漫山遍野的戾气。
早年的匪帮,后来的义众,今日的坟场,区区五十年,沧海成桑田。英雄抑或常人,宵小抑或君子,都在这寂静的冬日里融入了山脊,骨烂魂朽。
飞鸟掠过高天,留下了几粒种子,现在正受山间土地滋养,冰冷融水丰润,过不了几天就会在这里扎根,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参天。
一个戴着猫脸面具的人上山了,在他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个足印。这人身形并不高大,也不矮小,腰间挂两个葫芦,背负长剑,鞘为红色。
他留下的足印很轻浅,一阵风吹过,便抚平了雪上参差。
黄虎山不算低矮,在西北也算有数的高山,猫脸人从山脚走上山顶,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他一直走到一个雪堆前,弯腰在雪中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找到了一把断刀。
这刀只剩了刀柄和一小截刀身,仅存的刀刃扭曲得不像样子,就像雪地里枯死脱落的树皮,至于其余失踪的部分或许早已化作铁屑。
猫脸人把断刀放回地上,静静立了一会,然后拔剑而舞。
他的剑时而轻巧如猫,时而侵略如火,有时一刺即止,有时千剑不绝。天地间只见雪白的剑刃翩飞,在月光下肆意舞动,流光闪烁间宛若又一场新雪。
忽地那把长剑飞起数丈,直冲斗牛。猫脸人右手掷剑三息后,左手抛起了酒葫芦。
他越起,拿剑,斩葫芦,酒水洒在断刀上,落地,随即从腰间抓起另一个葫芦仰头饮下,正是一场一气呵成的饯别。
猫脸人喊出一句:“呜呼哀哉,尚飨!”声音沙哑,回荡在山间谷间。
他收剑,向山下走去,顷刻后全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