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是浸了墨般沉寂,黛黑色的天幕上,寥落的挂着几颗疏淡的星子,寥寥无几。
薛颂伊已经在院子里跪了不知多久了。
宝云儿好冷啊。
宝云儿好饿啊。
宝云儿好想回家啊。
薛颂伊抬头看着天空,眼睛已经哭的红肿。眼角的泪还在流着,她也没有去擦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滴落到嘴里,是咸的,落到心里,是苦的。
皇后娘娘告诉她,父亲在边疆打仗,需要国家的帮助。母亲身体抱恙,需要宫里的药材。阿姐不日出嫁,也需要她的面子。所以,她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好跟着和春姑姑学规矩。
如果和春姑姑数落她,她也不能告诉薛家人。因为如果她说了,父亲就回不来了,母亲就好不了了,阿姐也就嫁不了了。
皇后娘娘还告诉她,她应该懂得感恩,知晓她和和春姑姑都是为了她好,她可万不能怨她们。
她可万不能怨她们。
“宝云儿可万不能怨父母亲。”阿姐说。
想到这儿,薛颂伊也只能低头小声的呜咽着。
阿姐,宝云儿不喜欢吃葱,它真的好辣好难吃。可和春姑姑会打宝云儿手板,宝云儿不得不吃。
阿姐,宝云儿不喜欢穿宫服,太沉了,压的宝云儿肩膀疼。可和春姑姑骂宝云儿矫情,宝云儿不得不穿。
阿姐,宝云儿不喜欢背书,太无趣了,压的宝云儿喘不过气来。可和春姑姑又要打宝云儿手板,宝云儿不得不背。
阿姐,宝云儿好久都没荡秋千了,可和春姑姑不让,如果宝云儿失了规矩,她就要让宝云儿在院子里跪好久好久。
阿姐,宝云儿想你了,宝云儿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你说,可皇后娘娘和和春姑姑都不让宝云儿说。
想着想着,薛颂伊竟迷迷糊糊的一头栽了下去。她太累了,也太困了。
桐儿站在假山后面浑身是止不住的颤抖,她紧紧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愧疚自责,更是心疼。
好不容易等到和春姑姑房间里的灯灭了,桐儿便赶紧一把抓起裙子,大步跑了出去。
楚明宫的东宫前,桐儿俯身道:
“云华殿桐儿,求见太子殿下。”
*
十二岁的任远之生的俊美清秀。湛蓝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紧带。他似是来的匆忙,墨色长发不加修饰便随意扬在身后,满身少年意气。
进到云华殿,一眼便看见了躺在院子中央的薛颂伊。
月色如水,轻轻的洒在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薛雅颂生的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薛颂伊虽年岁尚小,现在脸上也满是泪痕,但却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绝色丽人。
任远之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把地上的薛颂伊打横抱起,转身冲簇拥上来的婢女冷声道:“让隋和春即刻来东宫见孤。”说罢,便抱着薛颂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云华殿。
“任星牧你来晚了。”怀里的薛颂伊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含着几分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我见犹怜。
“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说着,薛颂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大周的太子现在就在她的身边,而且不管是什么事情他永远都会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还真是个小孩呢。”任远之心疼的摸了摸薛颂伊的头,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云华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