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也忍不住背过身小心的哭着,但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让楚伯入土为安,他强忍着悲痛,指挥村里仅剩的几个壮汉填土。
说是壮汉其实也不是,只不过比起村子的老弱病残,他们算得上健壮,但也个个瘦骨嶙峋。
随着坑缓缓填满,棺材再也看不到一丝。
张大姑娘的儿子张乐天憋着泪把最后一抹土填上。
终于遏制不住悲伤,直直的倒了下去。
跪在最后头的张大姑娘见了,颤抖着身子,飞奔向哭到气喘的儿子身旁。
泪水抹花了她的视线,仅凭着母亲的天性,胡乱的摁着儿子的胸口。
张大姑娘已经说不上话来,两股悲痛挤在心头,她开始浑身发抖,气息愈发萦乱。
所有人都在悲伤着,竟然没人注意到。
楚岩忍着钻心的疼,把爹坟前的火盆用火折子点燃,刚往里送了一捆纸钱,余光一瞥就注意到张婶不对劲,一个劲的抖索,脸色也慢慢发青。
她瞬间心口一震,立刻从地上站起,飞奔向张婶。
“楚州哥,快解开张婶的衣带。”
楚州吓了一跳,听到这话,顿时察觉出不对劲,赶紧扔掉拐杖,踮着脚,跑到张婶跟前,扒开她胸口处的衣带,又让她躺下休息,并掐了一会儿人中。
张大姑娘慢慢缓过来,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乐天怎么样了?
楚州安慰她:“放心,已经缓过来了,楚岩在他身旁守着。”
张大姑娘扭头看向替乐天掐人中的楚岩,涌着热泪说:“谢谢,谢谢。”
沉浸悲伤的人群在那一声惊呼中反应过来,旋即围了过来。
老楚头驼着背从人群中蹒跚的走出来。
他看着楚岩,白内障的眼闪着泪花。
“丫头,你爹走的突然,村子连个候选都没有。”
“但今个,我们土格拉村就要有新村长了。”
人群一片哗然。
老楚头老泪纵横的说:“丫头,我出头活了一辈子,没求过任何人,现在,我恳求你担任我们的村长。”
“我向你跪下了。”
说完,老楚头不顾旁边人的搀扶,硬是自己颤巍巍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余人见了,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异口同声哀求:“请担任我们的村长吧。”
楚岩看着乡亲们热泪满眶,这是她的亲人,除了爹以外没有血脉的亲人。
爹临走时让她好好守着村子,她不管乡亲有没有说她一样会好好照顾他们,可今天,在爹的坟前,乡亲们向她跪下了。
这群面对隔壁村侵扰威胁仍然誓死抵抗的朴实农民今个却恳求了她,她有什么本事让大家这么信任。
楚岩犹豫着,彷徨着。
老楚头看出了她的忧虑:
“丫头,我们选你不是因为你爹,而是你自己的能力。”
“丫头,你有不输于男子的气概又有女子的豁达随和。”
“丫头,你就是我们土格拉村的希望,我想你爹也一定和我们一样。”
楚岩心思微动,但还是有些纠结。
这时,楚州对她说:
“阿岩这是你应得的尊重,你比我们在座的人有着无法预测的潜力,在你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曙光,其实。”
“楚伯在世时,我们曾经一起商量过此事,我们都推荐了你,可是当时因为祖训我们有所顾虑,村长一职不能由女子担任,我们都在考虑着是否要做出改变。”
“如今,楚伯逝去,我突然醒悟,规则是人定下了,也应该由人改变。”
“所以,我恳求你能够接受它,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种负担,但唯独只有你有这股实力。我的腿瘸了,跟个废人一样,但我的脑袋没坏,还能用,我虽然无法帮你,可我仍然会尽所有的力气帮你,不止是我,乡亲们也会。”
楚州眼神顿时坚韧:
“这是我们的村子,我们都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守护它。”
“你守护村子,我们守护你。”
正在此刻,东方的太阳移至南方,耀眼夺目。
金光洒向这个弱小却坚韧的村子。
楚岩望着一众乡亲,又瞅了瞅爹的坟头。
火盆的火苗灭了,燃起黑色的烟尘。
朦胧之中,楚岩似乎看到爹和娘以及自己那未曾蒙面的哥哥在远处笑着看着自己,她看到爹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楚岩胸口流过一股暖流。
春风拂过耳畔,新芽的气息喷涌而发。
爹,她似乎明白了。
楚岩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沉闷的水汽。
旋即,她睁开眼。
看着乡亲,果断冲天举起拳头,这是土格拉村荣耀与责任的象征。
人群中瞬间爆出雷鸣般的吼声。
远处的半山坡仿佛有心灵感应的重新响起震耳欲聋的唢呐声。这次的百鸟朝凤,吹来了生的捷报。
承平三年三月六辰时一刻,土格拉村迎来了它的新村长。
多年以后,大庆王朝的史官将此记为:【承平三年三月六日,元凰帝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