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个月过去,某个刚下完阵雨的夜晚,何沐凤带着凌寒例行公事去给自己的亲奶奶祝寿,凌寒拖着沉重的步伐觉得去奶奶家的路似乎比去中考考场的路走得还要艰辛,她忽然就有点开窍了,之前她对陈老太那股子暗搓搓的厌恶,搞不好源自于一种不可说的嫉妒。正是因为陈老太对韩湘湘毫无保留的骄傲和信任,让凌寒知道,原来隔代之间真的爱真的可以满到溢出来都嫌不够,奶奶和孙女,可以是那样温情的存在。
而这一切,对凌寒来说只须用两个字来形容陌生。
凌寒的妈何沐凤女士出生自一个与贫穷毫不沾边的好人家,据说她们家最有钱的时候,光阿姨就有三个,差不多是根据孩子的数目一对一的完美配置,可惜何沐凤的人生巅峰期出现得太早,有句话叫做过满则亏,当她还只是个孩子甚至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幸福时美好生活便戛然而止,父母先后病逝,她成了孤儿,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日后一帆风顺的可能性,对凌寒来说,则是失去了亲口叫一声外婆外公的机会。
人们喜欢用缘分来形容彼此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连结,除了爱情,亲情或许也是需要缘分的,凌寒就属于亲缘福薄的那类人。
凌骏的爹,凌寒的爷爷在凌骏五岁时便独自北上做生意去了,从此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据说他在北边落脚生根,据说他在那里有了新的家庭,而除了这些零碎的不知真假的只言片语,他什么也没留下,也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按常理来说,作为唯一一个凌寒出生时还健在的直系长辈,凌寒应该和奶奶很亲才是,然而事与愿违,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是在海城这样的大城市,依然有小概率碰上思想仍停留在封建时期的重男轻女的老一辈。重男轻女也分等级,程度轻一点的最多也就在夜下无人的时候独自发发牢骚,祖宗不开眼啊,怎么到我这儿香火就断了呢!程度重一点的,当着缺根把儿的孙女和生出缺根把儿的罪魁祸首媳妇面前,就能把自己的厌恶毫无保留地表现到淋漓尽致。
凌春霞女士不幸就属于后者。
是以自打凌寒记事起,奶奶这个专有名词对她来说只是个逢年过节必须报道一下致以问候的对象,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没人会乐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等凌寒越来越大了借着功课压力增多的借口,报道的次数骤降,基本就是在春节和八月凌春霞生日时点个卯就行了,一年两次,频率堪比海澜之家。
今年夏天的会话时间似乎比去年更短了一些,除了几句关于中考成绩、录取学校的对话,会话的内容基本和春节那次没有太大的变动,匆匆结束这场尴尬地生日祝贺活动,临走时只听凌春霞冷冷地说:“没见过嘴巴那么不甜的女孩子,每次只会说一句奶奶身体健康,奶奶再见!也不知道是像谁。”
鉴于凌春霞的声音丝毫没有比平时降低半个分贝,凌寒觉得这话应该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其实很想转身回去虚心请教一下奶奶,她老人家究竟想从她那张笨嘴里听到什么吉祥话,下次来之前可以提前补个课,何沐凤握着她的手带着安抚性质地捏了捏,略略摇了摇头,凌寒想想还是算了,嘴笨就嘴笨吧,这锅她背得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