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万里之外的东南海,渔民常年都会见到一两个身着白衣仙气凌然的超凡人物,年月久了,海中一座雾气环绕的岛屿就被人们称为蓬莱岛。
凡俗不知,蓬莱岛上确实住人,却并非他们口中的仙人。
这座岛是由一位修行大能游历期间偶然寻见,他观此地气机库厚灵气充盈,便心生定居的想法。
后来这位大能有时乘兴登临陆地,寻找有缘人带回岛上,久而久之,大能便决定在此岛开宗立派,并按照凡俗说法给宗门起了个开门见山的名字——蓬莱仙阁。
后来因为一场变故,他规定本阁中人不能擅自登临陆地,此外还下令不论男女一律白衣白衫。
蓬莱仙阁的气数至今已有三百年之久,那位开宗祖师也早已仙去。
鹤云天是第四位宗主,已经甲子高龄,却俨然一名飘逸潇洒的隐士模样。
在历任宗主管理下,蓬莱仙阁井然有序日益壮大,如今已培养出两位陆地神仙,数十名天象修士,指玄境界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天象巅峰的鹤云天如今很惆怅。
他的面前,一位身材高挑的清冰女子泰然自若。
鹤云天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阿兆。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了。鹤云朗那边已经快压不住了,我虽然是如今的宗主,但宗门上下的态度都是偏向他那边的。如果再有下次,我……可能保不住你。”
清冷女子只是点头回应。
鹤云天早就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只是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定不要再生是非了。再过不久就是首席大选,你的资质自然无可厚非,可难保他们不会拿那些事做文章。”
清冷女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鹤云天识趣闭嘴,任由女子径直离去。
少顷,一个孩童从屏风后出来,孩童名叫鹤生一,按辈分算鹤云天得叫他一声师伯。
虽是孩童模样,鹤生一却已然百岁高龄,十几年前这位宗门长辈一举踏入陆地神仙境界,误打误撞修出了世人口中的返老还童。
鹤云天恢复平时的淡漠,“师伯,不要闹了。”
鹤生一语气也如稚童一般,让人忍俊不禁,“闹?我闹?是你那位爱徒在闹才对吧!”
鹤云天再也忍不住,长长叹息。
蓬莱仙阁自祖师定下一道十分荒唐的宗训,宗主与首席弟子必须互为异性,且必须结为道侣。
鹤生一冷笑道:“五次,五次!木兆那个家伙为了看那个凡俗动用了五次山海镜!最近的这一次差点都要祭出本命宝物横跨东南海去找那个凡俗啦!”
鹤云天没有反应只是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
“那个凡俗对阿兆而言十分重要,让她在首席竞途中胜出只是为了保她的权宜之计。阿兆刚登岛时就有不少宗内俊彦倾意于她,如今怕是只多不少。以前尚可用年纪糊弄过去,如今却不行了。眼下之际只有与她成亲才能服众……”
鹤生一有些可怜他这个师侄。
当年师父没留住,眼下看来也留不住她了。
化名木兆的清冷女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山间小道上,蓬莱岛常年云遮雾掩,四季如春。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古树庄严耸入云霄,根部盘根交错向外延伸数丈远,树皮不是常见的灰色而是黑色,一种纯净毫无杂质的黑,此刻却并不显得诡异。
低头看去,各种不知名的野草野花随处开放。
木北停在一块巨石前,上面突兀地站着一株小花,根部柔软只能紧贴在巨石坚硬的表面。
木兆伸出手上前轻抚,小声呢喃,“你也是一个人吗?一个人的话,会很孤单吧。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是你自己决定要放弃他们的,不是吗?你总说你有苦衷,你说你不想再依赖他们,不想看到他们受伤。你说你要变强,要保护他们,要在遇见危险的时候理所当然地站在他们身前。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对吗?”
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柔软小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木兆转过身,有意不去护那朵小花。
“你不是一直都这么想的。你当然会动摇,只要吃了苦,你的心中就会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说,你是女孩子,更是他们的妹妹,被他们保护是应该的。这几年来,你不只一次动摇过。”
“可是,可是跪着求人的陆凭怎么办?被人踩断脊梁骨的周循怎么办?你从来从来都没得选。”
在她说话间,原本随意游荡的风竟都聚向清冷女子身旁,气机瞬间暴涨!
淡蓝色气机不停回旋围绕在木兆身边。
她脚边的野草竟然开始凝出冰晶,脚下石板已结出一层薄霜,一时间附近寒气凌然。
她扭头看向巨石。
只是一个冰冷眼神,巨石表层凭空出现一道裂痕,然后是两道、三道、四道,直至巨石表层布满裂痕!
木兆转过头,轻轻掉了挥手,好像在擦拭什么东西一般。
巨石无声无息化作粉尘魂归泥土,而那朵原本甸匐在巨石上遭受强风摧残的柔弱小花竟然屹立空中!
仔细看去,是一条粗壮根脉在苦苦支撑。
也就是说,这朵小花的根脉已经凿穿了巨石!
花名玉骨,只有在陷入极其恶劣的生长环境中才能激发其潜能,从而生长出极其坚硬的根部,甚至有传说,潜能完全被激发的玉骨花的根部的坚硬程度堪比玉石!
木兆静静地看着它,眼睛中好像有片刻失神。
“跟我很像啊,都是怪物,对吧?”
她嘴角略微上扬,但弧度很快消失不见,她径直离去。
蓬莱仙阁百年难得一遇的术法天才就此径直离去。
从无朋友的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了。
八年光阴,指玄境界。
为了得到一个所谓的指玄境界,离开了他们八年,值得吗?
一年之前,她当然觉得值得,用八年时间换他们今后几十年的平安顺遂,怎么看都是赚的。
不过最近的两年时间,她在山海镜看到了某个人三次,拳头握得越来越紧。
她必须得回去了,因为那三次她在镜中都看到了同一个女孩,苏小小。
木兆最后一眼遥望那座蓬莱仙岛,低头作揖。
眼神依然清冷,如同孤寂百年的深潭。
望着脚下汪洋,和远处陆地,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镇西道黄高原一场秋雨过后万物开始肃杀起来,料峭秋风摧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