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朗气清，周循与苏小小入城走进一家客栈内歇息，旁边有一位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着江湖轶事。

苏小小落座后闭目听了几段。

只听那说书先生猛拍案板，折扇轻合，开口道:“那瞎子一人衣袖飘摇伫立江边，真可谓人间谪仙啊！正待风平浪静众人登船之际，那江心忽然沸腾不止，而方才一望无际晴空万里的天空也刹那间阴云聚扰！此情此景实在诡异非常。众人正疑惑间，突有一物自江心跃起大起丈高险浪，盯眼一瞧，正是那为祸一方的恶蚊！众人也顾不得其他，只有四散逃命要紧。那黑蛟似有人性一般，安静地看着人们逃窜。忽然！”

台下听众正听的起劲的时候，说书先生戛然而止，惹得一片哀声载道。更有甚者一位脾气火爆的客官直接挑起来骂：“他娘的，讲一场你停个十来次！再停老子找人砸了你的店！”

“诶，这位爷别生气别生气啊，在下这就讲，这就讲。”

说书先生潇洒挥开折扇，继续道：“只见一位不过二八年华的怜少女摔在地上，当真不小心呐！当那少女抬眼看去，一双楚楚动人的迷人眼眸正巧迎上那恶蛟竖眸！恶蛟先是仰天长嘶一声，接着向少女袭去！正在这关键时刻！”

苏小小耐心等着下文，不料等了许久也不闻声响，转头看去。

那说书先生正一手扇着纸扇，一手端着个瓷碗半举空中笑对听客。

苏小小有些不解地看向周循。

正在喝茶的周循察觉到苏小小期待的眼神，忙不迭解释道：“这些说书先生是凭口中娓娓道来的江湖故事吃饭的，他们每讲一会儿，就会故意在精彩处停下向听客讨要赏钱。”

二人正说话间，那说书先生又是一根醒堂木拍下，苏小小敢忙向周循使了眼色重新竖起耳朵听讲。

说书先生润润嗓子接着道：“正待那恶蛟扑向少女之际，一阵凌利罡风刮过，那原来伫立江边的瞎子脚尖几个轻点飞跃而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三尺青锋。瞎子悬空而行来到恶蛟与少女中间，只一个抬手，刹那间满天剑光！”

“天空也随之大放光明。只是顷刻之间，恶蚊便身异处。从此，这恶蛟湖更名为太平湖，寓意承享太平。这正是，三尺青锋斩蛟龙，一朝觅见得良人呐！”

这个说书先生至此放下折扇。

似乎仍觉不够尽兴，端起案面一碗酒水豪气倒入肚肠，放下酒碗，用袖面轻擦胡须上沾上的酒水。

做完这些，大喝一声:“我辈江湖人行此江湖事，当真风流！”

台下众人也都照葫芦画瓢，豪饮酒水，大喝一声：“当真风流！”

苏小小也想凑这个热闹，但刚举起酒杯就被周循伸手拦住。

周循道:“喝酒伤身，你又是女孩子，更不能喝了。”

苏小小有些沮丧，但她转念一想，忙问道:“那你还喝酒?”

周循无奈笑笑，一口饮尽，倒扣酒碗，却见两三片浸湿的茶叶。

“我不喝酒。”

正是此时，一位侠士打扮的客人满身酒气凑过来，左右瞧着二人。

忽然指着周循嚷道:“你不喝酒?”

周循摇摇头。

那酒鬼接着道:“不喝酒怎么能成?哥们告诉你，酒乃世间良药，可医天下不可医之病啊！”

周循抱拳道其姓名，苏小小也有样学样。

那酒鬼嘿嘿一笑，“在下池昼。萤火满园池如昼的池昼。”

苏小本就不喜此人凑热闹，加之他那满身难掩酒气，更加烦躁，脱口而出。

“这么文绉绉的名字，与你这……”

周循刚要出声提醒不得无礼，池昼却拦住并歉意道:“姑娘，实在抱歉。我都忘了这一茬了。”

随后双眼微闭，双手运劲，周身气机宛转流开，只片刻之间，那一身酒气竟消散得一干二净。

池昼修理好衣衫，双手叠在脸上，再拿下来时，苏乞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胡子拉碴酒气冲天的醉中酒鬼竟成了眼前这个俊秀温良的公子哥，若非腰间一把佩剑，苏小小狠难相信二者竟是同一人。

周循笑道:“池大哥当真好本事。”

池昼却微微叹气，“本事再好也没用啊。她不喜欢，本事就算通天也没用。”

周循道:“原来如此。”

原来一身酒气的池昼会说出那些醉话是如此缘故。

苏小小却在此时来了兴致，急忙开口道:“原来如此?说来听听呗。”

周循看向窗外，街上孩量两两三三吵吵闹闹好不快活。

一如当年的粗布青衫，灰白外衣，粉色衣裙。

池昼歉意一笑，“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我喜欢的姑娘不喜欢我这样的俗套戏码。”

苏小小最是鬼灵精巧，她听得出池昼那一句话背后的心酸故事。

但人家看样子确实也不想开口，那她也没法强求。

不过当池昼看着神游窗外的周循时，他却突然变了主意，缓缓开口道：“她叫上官凌寒，听着不像个女人名字吧？”

周循没有转过头，苏小小沉默不语。

池昼嬉笑道：“可我就是觉得天底下唯有‘凌寒’二字与她最是相配。冷若冰霜，从无笑脸。她是养剑台出身，自出生以来就天姿艳绝，从小被养剑台高阁寄予厚望，特赐‘捧剑女’之称。

“七岁入了三品，九岁那年跻身二品，之后更是两年一境界，十五岁生辰那天踏入一品大宗师之列。怎样?历不厉害?”

苏小小有听周循详解过修行路途，可破境如此神速，也未免太妖孽了些。

她只有呆呆点头。

池昼接着道:“我是龙泉阁首徙，也和她一样，一生下来就被安排好了命运。练剑，破境，承袭龙泉阁阁主之位，接古剑龙泉认主，然后终老一生。我十岁那年与她初见，只一眼！只一眼！”

池昼忽然神情激动起来，“不管你信不信，说我见色起意也好，孩童胡闹心性也罢，总之从那之后，我就打心眼决定，这辈子，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可是接下来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平静起来，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我十二岁那年，她十岁。我开始想方设法接近她。但她从未理睬过我。后来我十五岁，她十三岁。我以龙泉阁首徒的身份拜访养剑台，却被她一剑挑飞了出去。那年我刚入二品。当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硬生生挤出一句话。她说，她看不上弱者。于是我开始拼命练剑，同门都以为我疯了，就连一开始最是嫌弃我的长老们也都开始纷纷青眼相加。两年之后，她踏入一品大宗师之列，各大门派纷纷登门祝贺。而作为龙泉阁首徒的我没去，因为我在她眼中仍然是弱者。再后来，她渐渐没了消息，我一心练剑，抱心、守神、远游、一品金刚境，指玄。指玄境界，二十三岁的指玄境界，龙泉阁绝无仅有。可自她入一品宗师境以后，我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我不顾同门师父的反对，独自登上养剑台问剑，问剑十二人，无一败绩。可当我用剑挑尽养剑台的年轻弟子后，还是没有找到她。她的师妹告诉我，在她十五岁那年一步踏入金刚境界之后，修行便止步不前，一年之内修行不进反退。十五岁的上官凌寒意气姿扬，十六岁的上官凌寒差点跌出二品，于是她被逐出养剑台，从此再无消息。”

苏小小听到此处已经迷迷糊糊，“”境界还会跌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