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顶层。
转世真君的银甲披挂于黑暗中仍旧绽放着徐徐光芒。
他像是有些呆愣一般死死盯住渡厄尊者塑像下。
尊者坐下那有些斑驳的九色宝莲上,有一抹暗沉的猩红。
而那抹猩红的主人,正无声无息倚倒在那里。
他好似早已魂归幽司,浑身上下几乎无有筋肉附着,只如一具风化良久的干尸。
但他还活着。
或者说,还没死。
虽然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但他仍旧,在动。
他的血液还在以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态势缓缓蠕动,他的肉体仍在拒绝死亡。
是生骸?
不,生骸不具魂灵,但他有。
是尸僵?
不,他并未因生者气息到来而起尸进攻,也不具备尸气与畸变痕迹。
亡灵更不可能。
亡灵的本质乃是不愿离去亦或无处可去的死者。
而他,压根就还‘没死’。
这到底是什么...
自己知道他是谁,但...
即便是在那双法眼加持之下,青年真君依旧不知道眼前之物,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他回头,却发现那被自己请来帮忙的女人正扶着额头冷汗盈盈,一幅将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女人,你在干什么。”
“...”
“喂...”
玉净仙子艰难抬头,看向那以法眼神通闻名却毫无觉察的真君。
“...你听不见?”
青年真君皱眉:“听见什么?”
“...算了,你听不见才对。”
身披玉缕的仙子此刻竟只如一个凡尘弱女子一般,失掉了游刃有余的气度。
只像是,有些庆幸。
“至少...这只是过去。”
真君:?
真君压根就听不懂这女人在说什么,之前还只是举止造作,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果然排不上用场。
转世真君微微闭目,一道从中交错开来的‘无限’符号从他的眉心处浮现。
金光闪烁,有如一只竖着的眼眸。
玉净仙子当然听得见这二愣子心中的无礼,但她现在却没法去在乎。
玉净仙子自己都没有觉察之间,手中净瓶微微泛起荧光。
一层琉璃般的色彩在她的眼眸中若隐若现。
而后,那久久不停的呢喃声短暂停歇。
下一刻,便又带着画面一起出现。
她看见了...
看见了一位披头散发形如枯槁双腿被绑上锁链的少年,从深渊的上方坠落,在深渊的低谷停下。
她听到了少年无法吐露的话语,听到了他的疑问与思念。
她看见了少年濒死时的挣扎,听到了...那绝非人声的细语呢喃。
它到底在说什么...
它在...
安慰?在劝说?
在...
引诱?
‘...不是你。’
“不是你?”
真君回头:“什么?”
“他说,‘不是你’。”
玉净仙子看向那倚倒在神像宝座下的干尸。
“他的母亲,不是你。”
真君:???
说的这都什么玩意儿?
这女人才刚进塔里就疯了?
怎么道心脆弱得跟凡人差不多?
凡夫俗子若是不幸直面诡邪又幸运的存活下来。
在经历无法理解的恐惧,得知自以为的真相之后,其余生往往都会与癔幻常伴。
他们时而惊惧,时而癫狂,时而幻语,时而恸哭。
在少阳界乃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病症,称作失心症。
与诡邪妖魔对抗作战者,也多少都会有一点这种症状。
但‘玉净仙子’,不该是治愈洗涤这种癔幻的专业选手吗?
怎么一上来自己先癔住了?
真不靠谱。
青年真君转头继续以天眼审视解析那具活着的尸体。
玉净仙子亦没有理会其妄语,而是走向一处空无一物的地板。
那里还有些许蛛丝马迹,还有一点点发黑的印记。
她看见,少年在这里坠落,在这里死去...
她听到,一阵无声的啜泣,懊悔的低喃。
她看到黑暗中,有幽影游动,有无形掠过。
然后...少年又活了过来。
从那滩早已消失的血泊中。
他挣扎起身,却又摔回其中。
他口中念叨的话语,突然开始变得非常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