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眼里绚烂到五彩缤纷的满月夜,在西本雪穗看来,仅是一片漆黑。
她不怕黑,不怕孤单,不怕穷困。
她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了。
亲生母亲变成了恶魔,和另一个恶魔一起,将她堵在屋子里。
她看到了那两张脸上的表情,觉得世上再没有比那更恶心的笑容了。
那个恶魔来抓她,她挣扎,被打了一巴掌,但忍着没有倒下去。
一倒,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吧?
她狠狠咬了对方一口,才逃出来。
她被骂成狗丫头。
真好,就算做狗丫头,也不想再做那人的女儿了。
她没地方去。
唐泽姑姑其实也住在大阪的,在很远的富人区。
这么晚了,她不想去打扰别人。
图书馆也临近闭店时间,她茫茫然走到了真澄公园。
秋千摇摇晃晃的,和她悬着的心逐渐同频共振。
这样,发抖的身子就像停下来一样。
雪穗长长舒了口气,双脚搭在一起,仰头看星星。
不多时就哼起了浅浅的旋律。
她喜欢听歌。
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歌,她不认识几个昭和歌姬,更不知道谁的代表作是什么。
只乱哼。
声音很欢快,像这个季节树林里的布谷鸟一样欢快。
也柔柔的,像织女在天上用云彩织出的绸缎一样柔。
哪颗是织女星呢?她尝试在墨黑的天幕里去分辨,但她不认识。
左边的小脸肿得很高,她突然笑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独自被黑夜裹得紧紧的,是这样自在,又舒服。
比躲在被子里像旷野,比白日有安全感,眼睛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再也不喜欢白天了。
在太亮的地方待久了,会忘记自己也是会发光的。
西本雪穗向星空许愿,这夜,要长一些呀。
很快,独属于她的自在夜晚,被脚踝处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打破了。
低头,是只巴掌大的小奶狗在蹭她的腿。
两只短短的前爪搭在她的鞋面上。
本以为是老鼠,虽然她也不怕老鼠,可冷不丁这样被蹭一下,汗毛还是竖了起来。
她含笑弯腰把小狗抱了起来,擎在眼前打量。
狗子太小了,软乎乎像握着一团棉花,黑豆似的眼睛氤氲水光,囧囧的。
通体黄色,额间有一撮灰白的杂毛,后腿悬在那里蹬啊蹬,可怜兮兮地冲着雪穗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好可爱。
雪穗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
狗子晃晃悠悠爬了爬,往地上看看,又退回来。
四周都看过,颓然一坐。
“太高了是么?蹦不下去吧?真是胆小的家伙。”
雪穗眯起眼睛,咯咯轻笑。
用裹着纱布的手逗它玩。
小狗含住她的指尖,咬啊咬,雪穗感觉痒痒的。
这下,狗、丫头,齐了。
想着,更觉得好笑。
不多时,就在狗子已经被她调戏到筋疲力尽,往她腿间缝隙一趴,准备摆烂时。
——旺旺旺
远处幽深漆黑的林子里,又传来几声狗叫。
小家伙呜咽着扭过脑袋望去。
雪穗问它:“是你妈妈么?”
小奶狗逐渐焦急起来,踟蹰着想跳下去,小尾巴猛摇,终是不敢。
“家人会着急的,再不要乱跑了。”
雪穗微笑站起来,抱着它往林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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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最满脸焦急飞快朝真澄公园跑来,就差往腿上贴个神行符了。
可惜压根没那种东西。
你看那月亮,它又大又圆…
却没那团因果白炁耀眼。
作为一名合格的真法道士,再如何惶急,也不该于阴历十五的夜晚空手出门。
所以,当他看到公园上空飘着——那大到惊世骇俗的一团有关自身因果的炁旋后…
首先骂了句娘。
随后才磕磕绊绊冲上楼,脱下道袍。
将桃木剑、铜钱腰带、写好的符箓、寥寥无几的药丸…
总之所有存货都带在了身上。
这才百米冲刺般奔向那恐怖之处。
上辈子,他是见过世面的。
茅山祖堂祖师显圣时的千里紫云…
死前还跟千年厉鬼过了招…
甚至在拉斯维加斯百万美金毫不犹豫的一手大…
可这种能照亮夜空的个人因果,听都没听过。
唬我?
这怕是互挖十代祖坟才能产生的纠葛吧?
陈最带着不安、焦虑,不住自我安慰。
到了公园门口…
还好,收摊了——不是乌贼饼老太太。
松口气压压惊,不安少了千分之一。
他抬头看去,那团亮白的炁旋在树林上方。
跑过秋千、越过沙坑、冲过小路、踩上草坪,林间景象愈发清晰起来。
千丝万缕的白线连接着天上的炁旋,垂下后,渐渐束拢,最终,缠绕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这景象,就像人在地上牵着云彩走。
陈最大口喘着粗气,撑着膝盖歇了五秒,深深闭上眼,渐渐匀平呼吸。
看到是西本雪穗,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是得到结果的踏实,还是因为先前猜测得到证实后,而产生的无奈。
总之,连日的心悸和心慌似一刹那消失了。
真的,他觉得自己真想不明白了。
一个十一岁的日本女孩子,为什么会和自身有这么恐怖的牵扯。
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呵,陈最自嘲一下,方一迈腿,霎时骇然。
先前由于因果白炁过于庞大,和其重叠的一缕小小灰色炁旋,在他挪了步子后,显露出来。
有妖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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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小狗,也有妈妈担心呢。
怎么能叫我狗丫头呢?
明明还不如狗呢。
雪穗走在林间,跟小狗碎碎念。
似同小动物在一起,她的话才多了起来。
她没养过宠物,记得很小的时候,大概幼稚园时吧,她也遇到过一只流浪的小野狗,想养,但西本文代不许。
当时她一步一回头,小狗就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回了家里。
她高兴坏了,本想着跟妈妈说,是它自己跟回来的,我们就收养它吧。
可西本文代打零工下班后,二话不说就把狗扔了出去。
小雪穗哭着解释。
西本文代只说:丢掉或者吃掉,你想哪样呢?
多年来,她再没萌生养宠物的念头。
公园的树林是由日本枫、紫藤和松树构成的,高矮交杂,很密集。
雪穗顺着不时的叫声向里寻找,转过一棵很大的松树后,吓得惊叫出声。
一小片空地上。
一只很像金毛,也有点像拉布拉多,但耳朵又没那么大,总之是大型杂毛狗炸着毛、呲着牙,正与一条小臂长的青色小蛇对峙着。
女孩子天生对蛇形东西难以抵抗。
雪穗吓得差点被枯叶堆绊倒,踉跄后退几步。
怀里的小奶狗见到妈妈,顺势溜出去,摇着尾巴要去贴贴。